第三幕 第一场(7)

老妇人：回家。
老保姆：对，伊一，就是您的那位大孙女——还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古灵精怪的，整天都缠着我让我给她讲一讲咱们以前的那些老故事。可您家那位大少爷，好像并不喜欢她跟我纠缠在一块儿，这也难怪，人家是高材生，又是留过洋的大学士，向来是看不起我这种，没有追求的小老百姓的。哎，不说了，不说了，省的您听了又不高兴，这世上有哪个母亲喜欢别人说自己家孩儿不好的？我原本以为，他们一家搬回来了，您这记忆能恢复一些呢，可没曾想，病的却更严重了，原先，您还会管我叫刘妈呢，可如今，就只会说两个字儿了。
老妇人：回家。
老保姆：好好好，咱们去那边兜兜风，然后就回家。但愿不会撞见您家的那位大少爷，不然他又该埋怨我老是在您耳边嚼舌根儿了。可医生不是说了吗？得时常给您讲一讲以前的那些事，这样有助于您恢复记忆。想当年，我刚来您家的那会，我才是个三十好几的大姑娘呢，就因为我长得比较老，您就管我刘妈、刘妈的叫，那会，您都已经快五十岁了吧？这一开始呀，我是怎么也不愿意的，可时间一久，也就听习惯了。我好像记得，那会儿吧，家里到处都摆满了香炉和菩萨，你不管有多忙，总是忘不了给烧上几炷香，就指望能抱上个大孙子。可二少爷家那位，好不容易怀上了，您却怎么也不高兴，后来啊，我才知道您是一直盼望着，能从大少爷这儿抱上孙子。可那算命的先生是怎么说来着？说他没有得儿子的命，倒是年过半百之际，能有一个好闺女。要说啊，这先生算的可真准，果不真儿，就在他四十八九岁那年吧，有了一个女儿，当时，您瞧见这个小孙女的时候，真是欢喜的不得了。
嘴里还一直念叨着，女儿好，还是女儿家的好。不知您还记得吗？她的名字还是您亲自给取的呢。要我说啊，您这就是偏心眼儿，二少爷家那么俊俏听话一个大孙子您不疼，偏偏喜欢这么一个成天惹是生非，上蹿下跳的小孙女儿。也不是我重男轻女，主要是您表现得实在是太明显了，就连老爷当年也一个劲的念叨，一百个华少爷，在您心里都比上一个夏少爷。这一提起老爷来，都已经走了十几年了吧。要不我说这大少爷的心是真地狠呢，老爷临走的时候，也没能回来瞧上两眼。你说这父子之间，到底是有多大的仇化不开呢？我记得我之前问过您，大少爷为什么要从这里搬走，可您什么话也没对我说，只是一个劲儿的哭。后来啊，我无意间听见老爷和华少爷交谈的时候说，永远也不许夏少爷踏进这个家半步，这父子俩可真是一个比一个倔。打那以后吧，您整天都郁郁寡欢的，一个劲的念叨什么时候，才能见着您的小孙女呦，那模样儿真是谁见了都会心疼。
可后来吧，老爷不在了以后，华少爷一直想让夏少爷搬回来，可您又不准了，说是自己没脸见他。打那以后，您的记性就一天比一天差了，整天闷闷不乐的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嘴里总是反复地念叨着什么人儿，什么事儿，手上还一个劲的写着什么东西，我也不认得字儿，每当我问您写了什么的时候，您总是含着眼泪儿对我笑一笑，却什么也不说。要不说这老天爷是公平的呢，您之前总说我没心没肺的，可我不还是这么活过来了吗？反倒是您，心里藏了那么多事儿，如今却也什么都不记得了。要不就是老天爷也于心不忍，便让您把一切都给忘了。可您这辈子享过的福气也不少啦，之前有那么一位爱您的丈夫，又有两个孝顺的好儿子，虽然老大远远比不上老二，可如今他不也回来了吗？还把您最喜欢的小孙女也给带回来了，如今，你们俩又能整天黏在一块了。不像我——这一辈子啊，被三个男人骗了好几十年，膝下也没能有个一儿半女的，要不是华老爷人慈心善，留我在您家，并把我当成是自家人，我可真不知道该沦落到何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