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次方】亲爱的教父（完）

“你唱歌给我听吧，我喜欢听你唱歌。或者念一念圣经什么的，总之我就想听你跟我说说话。”
郑少爷坐在花园高高的假山上，姿势有些危险，可他全不在意，两条长腿悬在半空随意地晃动着。他抬起头，看着从四方渐渐拢聚的乌云，露出了孩子一样向往的神色。
阿神父神色焦灼地站在他身后。半个小时以前他找到了这里，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少爷厌恶被人团团围住，神父一直都知道。“别闹了，听话下来，咱们回家好不好？”神父竭尽所能使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平静如常。
这是他的第一个教子，陪伴是教父的职责所在，可盼望他幸福却是自己身为一个普通人最由衷的心愿。少爷从小依赖神父，自打他在神父怀里安然入睡时起，这样的依赖随着时间的推移，浓烈到连当事人都无法想象的程度。
神父记得，少爷出国的前一晚，他拿着一本圣经去为他送行。“我可以抱抱你吗，我的教父？”小少爷穿着丝质的睡衣，委屈巴巴地牵着阿神父的袍角，小声说道。
“当然好。”神父温柔地一口答应，将个头与自己齐肩的少年轻轻拥进怀里。那具温热的躯体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试图用力地向自己贴近。神父抚摸着少年的后脑勺，在他耳畔低声落下一句话：“God bless u.”
少年把头枕在神父宽厚的肩膀上，默默阖紧了双目，“Father is God himself.”他梦呓似的话说出口，就好像一滴水遇到了汹涌的岩浆，蒸发成空。可年少时的信仰，却是荒诞而久长。
“跟我回去吧，你正在经历的折磨，上帝会允准我代替你承受。”神父试探地向郑少爷伸出了手，可他却丝毫不为所动。换作以往，不管少爷发了多大的脾气，只要阿神父在，他总能被安抚得很好。
然而这次不一样。少爷是在同老爷激烈争执以后，赌气从家中跑出来的。“解除婚约？你以为这么多人都在陪你玩过家家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我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成事？当好你的棋子，就算成事了吗？”郑家少爷语带讥讽地和父亲顶撞道。“不然呢？”唇角狠狠抽动两下后，目光逐渐失去焦点，彻底变得空洞。父亲是个商人，在母亲离开后，他的世界里就只剩下利益这唯一的标尺。
少爷僵硬地转过身子，带着他亲耳听见的真相，仓皇落逃。花园里的这座假山，背后有一条小径，是他从前发现的秘密通道，小少爷谁也没告诉。在这个家里，地方虽然宽敞，可没有哪一处，真正与他相关。他十分吝啬与人分享自己的秘密，但阿神父是个例外。
“我告诉了你，你可不许跟别人说哦！”郑家十一岁的小少爷对着刚主持完婚礼的阿神父，神气活现地如是说道。神父溺爱地点点头，少爷仍然不放心，缠着他的教父不依不饶地闹腾道：“你要发誓，一辈子不管有人打你骂你还是怎样逼你，都要为我守好这个秘密。”
没有法子的阿神父无奈地竖起三根指头，指天指地指心地“发誓”道：“我向上帝起誓，不管别人是打是骂，我都不会告诉他，小少爷的秘密。”他发誓的样子真得很像刚刚神坛上的那对新人。说完，神父有些不解地歪着头问道：“可是，谁会无缘无故地打我骂我逼问我呢？”少爷脸色变了变，一言不发地“蹬蹬”跑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