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写小说

戏说不是小说。
假若我是个猴子，我一定说戏说不是胡说。但实话说，我和猴子都不知道什么是小说。写小说，我是头等的外行。
可是，我写过小说，这事儿只有我和垃圾桶知道。看别人写小说，我也试试。正如别人下海游泳，我也把脚涮涮。
原来写小说和做梦不一样，这个发现，教我难受。
“小说是个袖珍世界”。
这话说的不错。连捡垃圾的摆路边摊的都有头有脸。形容那位上课睡觉的学生，还有他的梦，都无所不可。
到梦里边，非得把路边摊掀了不可，那个睡觉的学生也得开除，而且必定不许有捡垃圾的——影响市容。
一个地方，随便摆上几个人，吵吵闹闹哭哭啼啼，都叫艺术。这里边全听一人儿指挥，说正就没有反，说直就不会歪。她一边使人明白荒谬，一边让人沉迷里边，拿揭示代替形容，拿扯淡当真理，这简直荒唐。可是真就是这样！
假设写小说是某个人起的头，那他肯定是神仙。做梦，隔壁二大爷也能起头。
从一开始说吧。意思有了，人物，地点，时间也有了，挺好。于是拔下笔帽，又放下。让谁先出场呢？假设是做梦，我就大有办法。我能把人编成一个独立团一齐出来，也能让一个人在冬天游泳。
小说家都是神仙，他知道怎么毫不犹豫地开始。他似乎学过仙法，一笔就把读者的灵魂全勾进去，没使劲一样！
没有说明书，没有开场白，没有名人名言，开幕就把阵势摆开，一两个来回就把人心抓住。拿墨水写活人的事，而且让看见的活人也感觉到点什么，傻子似的笑或哭。
这本事是真本事，换我就只能让白纸那么白着。想想，我面对面的，掏心窝子的，跟隔壁二大爷讲个故事，他还不一定明白，或者直接不愿意听。怎么把字写在纸上，就让他明白而且愿意看呢？大概还得靠做梦。
要命一样起了头儿。拉开幕布，一高一矮在屋里聊天，窗外下着小雨，淅淅沥沥，好听。矮子先开口，高个儿一边听一边打游戏。还行，聊了两分钟，俩人说话都一个味儿，说的都是漂亮话，只不过看不出高个儿是个啥人，矮子是个啥人。笔帽盖上，叹气。
过了五分钟，想起来了。得上个女主。女主登场，高个儿和矮子就有了冲突，有了冲突就有了人格，好极了。女主也加入聊天，仨人说话都一个味儿，像白开水里添了凉白开。
女主打扮的漂亮，长得也漂亮，说话也漂亮。她是怎么一个人呢？高个儿是个死宅，矮子也好不到哪去，女主更不好意思自述。得，这位帮场的也是根木头。垃圾桶里又多了两团纸。
天才不会承认失败，再来。
这回先写后面，倒叙。把结果写完再回来补充过程，似乎更简单。小说应当有个适当的剧情，发展和结果。做梦就不用这么麻烦，因为梦不到结果就醒了。
好吧，先写结果，倒叙也是一种描写手法。那就写吧，高个儿矮子女主一块儿出来了，还是三根木头。高个儿娶了女主，矮子悲痛自杀。真是悲剧啊！自己没悲，矮子没悲，女主和高个儿也没悲，反正矮子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