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时分(2)

我没有记忆，不知道做些什么，不知道该去哪里，反正谁也看不见我，索性就留在这个餐厅了。他总是坐在同一个位置，他总是一个人，他总是点同样的菜。我只是在他到这个餐厅后安静地坐在他旁边，其他时候从没有跟着他出去过，所以今晚他带着一个女人的时候我很讶异，虽然知道没有人能看得到我，但我还是躲到一个远远的位置。后来，他一个人走出餐厅的时候，我决定跟着他。
我看着他走出餐厅，看着他进入一个小区，看着他走到一幢楼前，看着他上楼梯，看着他进了一个房间，看着他眼里的哀伤，看着他咽下一把药丸，看着他闭上眼睛。只是在他变成一具尸体后，他忽然对着我笑了。我问他，你为什么会笑，你只不过是一具尸体。他依旧对着我在笑。
我想起来了，那一天他也是这么笑着看着我的。只不过那一天他的眼睛里有光，有洋洋得意的狡黠，有坚定不移的温柔，跟我说话时语气里有抑制不住的开心，而现在他闭着眼，脸色苍白，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伸出手抚摸他的脸，熟悉的触感，像以前无数次做过的那样。他下巴上微微冒出的黑色胡渣摸起来有些扎手。手指划过他的嘴唇，他的嘴唇很薄，很多人说，嘴唇薄的男人，为人不太热情，对待感情比较薄情，自私又冷血。我经常拿这个话来揶揄他，他听了也不生气，只是把嘴唇靠近我的耳朵，不说话，轻轻地吹气。
每次我遇到困难遇到烦心事他都可以给我安定，一个电话一条信息告诉我不要急，他一直都在；每次我下班比他早，下了班在家里等他，他回来后和我抱怨好累，从背后抱住我跟我说只抱一会就好；每次清晨醒来他亲我一下，说早上好，说以后不结婚就这样一直一起生活也挺好；每次同他争吵，就算再生气，再无理取闹，两个人都没有想过分开；每次······
我是个普通到尘埃里的人，有人对我好，我就很感激。而他在那个阳光很好的秋日上午，走到我面前，和我说，很高兴认识你。
“我终于又见到你了，”他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在这个只有一具尸体和一缕魂魄的空房间，他的声音带着一些回响。他从背后抱住我，很用力，我知道，这一次我们再也不用分开了。
······
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了，下午趴在床边准备休息几分钟没想到睡着了，我坐直身子伸了个懒腰，抬起头看见他正侧身看着我。窗外的路灯照进来，他的脸显得暗黄。他看我醒了于是抬起手打开房间的灯，病房里到处都是白白的，灯一打开倒是有些刺眼。
他的左手还插着针管，我指了指挂在输液架上的葡萄糖注射液，他笑了一下，“刚才护士过来换了，”他的声音很轻，比平时温柔了许多。
我站起来帮他整理被子，他忽然伸出右手拉了我一下，于是我的头靠在他的肩上。病房里没有人，他低头亲了我的脸，然后凭着本能贴上我的嘴唇，我只觉得触感冰凉却温润。我和他很久没有这么亲密接触了，他的身上满是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忽然他推开我，咳了一声，估计是想憋却没憋住，他的嘴唇再次靠近我，我朝他摇了摇头，刚才我也昏了头，他的身体状况可不允许他做这些事。我亲吻他的额头，我很想告诉他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时间，但我还是没把这些话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