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时分

那具尸体正在对着我笑，我这么说可能会显得气氛很诡异，但事实如此。我看着尸体，我忽然也很想笑。我张开嘴问他，你为什么会笑，你只不过是一具尸体。我的声音很轻，因为我怕我一说重就暴露了我声音里的颤抖和我心里的恐惧，毕竟我是一个胆子很小的人。他没有回答我，他肯定不会回答我，他只不过是一具尸体，可他分明在笑。
我在两个小时前在一个餐厅和他遇见，其实说遇见并不合适，因为我看见他，但他却没有看见我。其实我经常在这家餐厅看到他，往常他都是一个人，但今天他的对面坐了一个女人。这顿晚餐吃了没多久，她忽然站了起来，摔碎了她面前的玻璃酒杯，酒杯摔在地上发出的声响已经足够吸引餐厅里所有人的目光，她尖锐的声音更是让所有人侧目。离得有些远我没听清她说了什么，而他只是淡然地坐着，并没有出声安抚或者劝阻。他一直没有说话，她见他一直没有回应，于是拿着包就离开了。这场喧闹只发生了几分钟，然后就恢复正常，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而他在她走后，也没有继续用餐，整个人往后一倒，靠在沙发椅背上，休息片刻，然后起身去付钱。
外面像泼了油墨一样阴暗，也许是刮风了，街边的树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他没有回家，而是走进了附近的一个小区。进了小区大门，右拐，走差不多三十米，再左拐，往前五十米，最后他进了左手边这幢楼。小区是老式小区所以楼里没有电梯，他走上了六楼，停在了601房的门口。这一段路他走得很熟练仿佛走过很多次。他从钱包的夹层里拿出一枚钥匙，开门的动作有点慢，钥匙插了两次才插进锁孔。他走进房间，径直走到沙发前坐下。房间其实很空，没有摆什么家具，不像有人在住，但看起来很干净应该是经常打扫的。
他靠在灰色的布织沙发上，他抽出背后的抱枕，用手拍了拍，似乎想抱但最后还是把抱枕放下。他就这样坐着，看着对面的墙发呆。白墙上什么装饰品都没有挂，看起来空荡荡的，但靠近了看，能看到一块长方形区域的墙面颜色比周围的更亮一些。他的眼神似乎一直停留在这块区域，忽然他微微笑了一下，好像想起了什么事，但下一秒钟他的眼里满是哀伤，说不清道不明却实打实的哀伤。
他从手提包里拿出一瓶药，他的手有些抖，药倒出来的时候有好几颗从他的手中落下，他也没有在意那几颗药的去向，而是又从瓶子里倒出一些。他把手里的药全部喂进嘴里，没有水，咽下的时候他的眉头皱起，脸被憋的泛红。在所有药都吞下后，他整个人好像放松下来，药果然是治愈之物。
他躺在沙发上，慢慢闭上眼睛，呼吸也渐渐变得微弱。
我没有阻止他，我也没法阻止他。
我其实只是一缕魂魄，但我没有关于生前的记忆。在我意识到我只是一缕魂魄的时候，我正坐在那家餐厅的沙发椅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我在想要点些什么，虽然服务员并没有要给我点菜的意思，他径直向我走来，他好像完全没有看到我，他的身体穿过了我直接落到椅子上。我往旁边挪了挪，看着他，我想，原来我只是一缕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