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宁(2)
一天几个二宁的爹教过的小混混学生,趁着家里只有二宁一人,跑去他家给二宁的裤子扒了,拿水泼在二宁身上,看着二宁哭着要穿回湿漉漉的裤子的样子,哈哈大笑。二宁爹赶回家来,气得身体颤抖,抄起烧火棍一顿打,吓跑了这些混混。
看着乱七八糟的院子和赤身裸体的二宁,二宁爹“啪——”地扔下棍子,抱着二宁跪在地上,老泪纵横:“我的儿!你是不是在和爹闹笑啊?你没真疯吧?老天爷真不公,爹真的不信你这么精明怎么会成了今天这样啊?”
而二宁,只是傻傻地笑着,口水直流,还拿着满是脏泥的手挠了挠腚,“尿——”
说着就尿了出来,溅了二宁爹一身。
从那天以后,二宁家的门口永远坐着二宁爹,路过的人都会被他啐一口黄痰,再不走,就会被骂得狗血喷头。
这是被逼无奈,也是被欺凌的底层人民最直接的反抗。
时光飞逝,我们这一辈人都已经出生,二宁依旧是一个人傻傻颠颠和年迈的父母生活。而我只知道,听村里的传闻,有个叫二宁的人,是个疯子无恶不作。
六岁那年的大年初一,奶奶叮嘱我:“千万初一锁好门,不然二宁就来咱家!”
而好奇的我,哪能觉得害怕,只怕巴不得这个“传说”中的疯子,来一趟家里我瞧瞧,无恶不作是什么样?
于是我天不亮,就悄悄把门的锁给打开了。
果然,早上七点,传来咚咚咚的敲窗声,妈妈撩开窗帘,吓了一跳:“二宁来了!”
爷爷奶奶赶紧起身,“快,门锁好没?”
可是为时已晚,二宁推门进来了,衣服穿得立立整整,手肘挎着一个草条编的篮筐,笑眯眯地进来,朝着我爷爷奶奶就是跪下,磕了一个响头:“二叔二婶过年好!”
爷爷奶奶愣了一下,爷爷晃过神,看见他篮子里稀稀楞楞几块糖,“来来来,给你糖吃!”抓了一大把塞他筐里。
二宁起身拍拍土,坐在炕沿上,拿出一块糖,俩黑手指头夹住糖嗦起来。
我好奇地仰头看着他,坐到他旁边给他递了一块糖,妈妈一把把我拽远,他突然停下来不吃了,从筐里拿出一块粉色螺旋形状的糖,用那长着长长的黑指甲的手递给我。
我小心翼翼地接过来,看着他,他眼睛弯弯嘴巴扬起,“嘿嘿”地笑起来,把刚刚没吃完的糖往嘴里一塞,挎起筐,“二叔二婶,我走了。”
说完,起身下炕,推门走了出去。我望着手里的这块粉色螺旋形状的糖,竟然觉得有些不相信这是个疯子,疯子也会懂得分享吗?也会这样说出对人尊重的问候吗?
望着他瘦削的肩膀,走出院子,我年幼的印象中第一次对传闻抱有了怀疑,还是关于疯子的传闻。
那天,据说只有两家人给他开了门。
没有人关注一个疯子的生活,二宁家的院子由原来的整整齐齐变成了杂乱不堪,臭气熏天,一年四季无论春寒秋冻,不变的只有门口那个老人翘着二郎腿坐在大石头上,扇着破旧的语文课本,对着路人的谩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