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贱客（4）(2)

“老师。”我站了起来。目不斜视，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还真是居高临下，这家伙只有一米六而已，“老师，我在思考，哦不对，我这种坏学生怎么会思考呢，我在想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怎么我俩是同一方水土养出来的，怎么其中一个就是人渣呢？”
“你骂我人渣？好哇，你这杀千刀……”
我摆头咧嘴切了一声，旋即拖长音：
“老师——你可真有意思，我说您是人渣了吗，就在这对号入座？我明明是在说我自己啊，像您这样即正直又和蔼的老师，又怎么会是人渣，又怎么会是猪食都不如的垃圾，又怎么会是蜣螂终日苦苦奔波为的食物呢？”
他咬着牙说不出话来，连连点头，拂袖离去。我想我之后的新学期，又要被他穿小鞋咯，不过我不在乎，这是我唯一能做出来的反抗，这也是我最后剩下的，人的尊严。
“所以……你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语文老师平时做人的确很讨厌啦，但你也不像是会这样和这种人纠缠不休的小伙子。”沙奇探过头来悄悄地问，“我之前除了考试都不来学校的，所以对学校里发生的这些事情都不太清楚啦。”
我坐下来，舔舔干枯的嘴唇，下嘴唇被寒冷的冬天冻出一条豁口，越舔越上瘾。
“其实硬是要说的话是件比较无聊的事。这件事发生在高一暑假……”
“我来了。新年快乐，老孔和老沙。”
“我说你俩怎么一个味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新年快乐。”
我刚要开始回答沙奇疑问的时候，再钰风尘仆仆地来上学了。说故事的人和听故事的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过去，于是故事自然无疾而终。
他相对于放假之前自己本来的黝黑肤色又黑了不少，简直可以用漆黑来形容，当然这只是相对于黄种人而已的黝黑，和真正的黑人可比不了。手上的冻疮仍未消除，左手食指贴着粉色凯蒂猫的创口贴。他只是稍有改变，眼神里多了很多疲惫，没问题，还是那个乐观向上的再钰。
直到很多年后，我都想给当时做出这样判断的自己一个惊天动地昏天黑地的大嘴巴子。那个时候我以为一切安好，担心的同学小天才沙奇做出了抉择，决定暂时放下摄影，回来上学。我日夜不断地思考，思考自己的迷途前路。于是我忽略了朱再钰其人，忽略了他不断传达给我的信号。我说沙奇傲慢，实际上我自己也被自我满足蒙住了双眼，看见的东西终究只是自己想要看见的——或者说，我有意忽略了。后来想想，他的故事——或许用事故来形容比较恰当，大抵就是在这个寒假，在某个我们不知道的角落里，开始了。
十二
嗯？问我最喜欢的小说？突然问这个干嘛，好吧，是《舞！舞！舞！》，这本书对我的影响最大，可以说是心灵启迪之作，我反反复复读了不下十遍，那已经是两三年前的事了，可是就算是现在，我也能对其中的某些片段倒背如流。但我现在已经不会去再读这一本书了，因为我……现在只是个同情自己的懦夫。当然，这段是《挪威的森林》里的。啊，现在想想过去的时光还真是幸福，有闲暇的时光，有不断延伸的道路，有未来，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