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苏鲁风]林克的失踪(8)

回想起来，他是在去年的秋天变得不太对劲的——要是我当时能有所警觉就好了，但也说不好，即使我察觉了也没法劝阻林克，没人能阻挡他的脚步。
那天下午时分，我们正在水库的岸边漫步，远处绿得沉郁的松林在午后散发着沁人的松香，可心旷神怡的景色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调动起林克的兴致，他一直愁眉紧锁。几经犹豫后，他向我询问他的理想——时间机器——是不是荒唐又可笑。
我可不会嘲笑他，正好相反，我夸赞那是个引人入胜的美丽梦想。
我必须得这么说。因为在晦暗不明的研究路途上，我们这种理论探索者必须要给自己点上一盏用以坚定信念的灯火。在很多幸运的时候，这盏灯火还能与远方的守夜人遥相呼应，彻底点亮指明航道的灯塔——科研其实就是这么一回事，坚持才是根本。所以我没有理由不去保护这位天才的灯火。
可怜林克已经太久没有得到他人的肯定和支持了，他的灯火在雾霭中摇摇欲坠，可一旦获得燃料就立刻蓬勃地燃烧起来。他激动得口若悬河。林克心里积攒了太多话语，不吐不快——像是研究近况、实验过程中遇到的阻碍和烦恼，此外还有他对于时间的定义的疑惑。林克当时用了太多拗口的术语，原谅我没办法记下几句来，但有一句话令我印象深刻，如今想起甚至还有些不寒而栗。
“我开始怀疑，越来越怀疑，时间存在的真实性。可能它只是一种错觉呢？时间只是人类这种线性生物——我不是说思维方法上的线性与否，而是指某种更深层含义上的线性——人类对事物发展的连续性以及合理性在思维上的诉求，最终让大脑幻想出了时间的概念。假如…假如…思维上转变为非线性对我而言是轻而易举的，假如我能在更深的层次上做出转变…”
林克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了下去，然后靠在堤岸的护栏上开始沉思。我很想打断他，我真的该立刻打断他的，不仅是秋风让我心底泛寒，他思考时的神情和低语更是让我产生了种种不安的联想。我几乎已经下定决心制止他了，阴云带来的雷鸣却不合时宜地转移了我的注意力。再回头时，我发现林克已经陷入一种明悟的迷思中。
林克这般双眼虚眯、轻声梦呓的迷思状态，我可是再熟悉不过了。这是这位天才的特殊才能之一，至少曾经是。初涉物理的大学时期，林克就经常被一些物理学中美妙的理论或者思想实验引诱到梦境中。最初是双生子佯谬，林克坐上接近光速的飞船在星际间穿梭，回到地球后看着年迈的弟弟陷入迷惘；后来是毒气箱里可怜的小猫，他在死或生间痛苦挣扎，思索令人困惑的量子叠加混沌态；最后，他是那艘坠入黑洞，始终寻觅不见视界中的“外”，拼命逃窜但只能绝望地驶向奇点的飞船。此后他在绝望中几无寸进。
已经有十几年没见过林克进入顿悟般的迷思了，我不忍心开口打断他。自从我们走到了理论探索的最前沿，便不再有先辈为林克保驾护航。他难以再在那个趣味盎然的梦境中有所收获，偶然坠入其中也总会被它的扑朔迷离所伤害，劳神伤智后黯然醒来。
十来分钟后林克清醒了过来，他看起来十分疲惫，迷迷糊糊地问我发生了什么。我如实回答了他，可他居然回以惊疑的质问：“什么？十几分钟！假如那都是你的错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