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爱

“你爸要死了！要死了！赶快.....”
妇女歇斯底里的语音还没落下，陈永汉就挂断了电话，“又耍这招！”
手机上满屏幕的未读信息并没有他目光的优先权，永汉渴望地瞪大那充满红血丝疲惫不堪的双眼，筛选着网页上琳琅满目的广告。双十一来了，他已备战了一周，堆满房间的外卖盒与恶臭不堪的床单是他坚持不懈的见证。他比任何人都知道，他不能再错过这次好机会了。
你要是对一台笔记本心心念念了长达六个月，你也会想牢牢地抓住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即使暂时与世界脱轨，也在在所不惜。
老实说，永汉不算与世界脱轨，因为他从来就没上正轨过，六年前他毕业于一个毫无希望的技校，家里的父母也对他没什么要求，只要他平平淡淡地在工厂里开架挖掘机，赚着稳定薪水，这辈子也就那么过去了。
可永汉不想过这种枯燥乏味的日子，从小他就是家里的小少爷，想吃什么母亲就做什么，想买什么父亲就乐呵呵地掏出腰包，如今他凭什么要干这种不体面的生活？
伸了伸他油腻的大腿，差点抽了筋，嗷嗷地叫了起来，“该死的！”对着桌脚狠狠地踢了一脚，脚上顿时肿了块红包，捂着自己的脚掌，好不心疼。
望着自己肥大地脚掌，思绪又回到了遥远的童年：光着脚在麦田上奔跑着，追逐着夏日的凉风，累了就到水塘里泡泡脚，当然，最重要还有他夜夜思念的邻居大姐姐，她的手上总绑着一根红绳，“那是什么？”幼小的永汉娇羞地问道。“谁要娶我，我就把这根红绳剪断，挂在门前的老槐树上。”
小永汉信以为真，于是有一天他从母亲的厨房柜子偷了把剪刀，偷偷摸摸地溜到大姐姐的后面，咔哧地剪断了那根红绳。大姐姐吃惊地瞪大了清澈的双眼，双手捂着面抽泣了起来。“你个胖小子！你个胖小子！我不要嫁给你！”
那确确实实地破碎了永汉纯粹的心。
“最后五分钟”屏幕上跳出了几个大字。
永汉敦厚的手指在鼠标上点点划划，行云流水般的速度在不同的购物平台上切换着，心脏吃力沉闷地跳动着，肾上腺激素让他的瞳孔放大了两倍。
“订单成功”屏幕上又跳出了几个大字。
“啊啊啊啊啊！”屏幕面前的大猩猩挥动着双臂，重重地捶打着桌子，他记得上次那么激动是在他赢了两百块的彩票的时候，“真是天助我也！”
激动心情像水塘里掀起的泥土，还没沉淀下来，一只蛤蟆就跳了进来，“订单取消，请稍后重试”
当永汉回到购物车页面时，商品已被卖完了。
他一拳打坏了主机，只剩屏幕闪着错乱的蓝光，整个房间氤氲着发霉的汗臭味，他两只眼睛像鱼汤里煮熟了的鱼眼，白蜡蜡的，除了失落的空洞外，更是沸腾的绝望。
“我来了。”
“你可总算是来了！你爸，熬不过这个......周五了。”妇女哭肿了眼泡，原本细小的眼睛更是不见了踪影。
父亲孱弱的身躯瘫躺在病榻上，靠着巨型的机器设备维持着微薄的气息。惺忪的父亲仿佛感受到了自己骨肉的到来，呼吸变得急促，输氧管里逐渐起了水雾，心跳图也变得起伏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