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碧海无潮

我看向她的时候，她并没有看着我。
冬日的午后，稀薄的阳光似乎终于在此刻有了一丝暖意——但也可能只是公共食堂的热闹带来的错觉。我排在买甜品的队列的最后，漫不经心地翻阅着辛西娅给我的每周报告，上面大体是些八尺乌弄丢了什么道具，耶梦加得又偷吃了多少备用物资（布丁）这种无聊的东西。尽管没有任何根据，但是让青春期末尾的少女每日对着别人闯的祸发愁着实有些不妥，我只得扭了扭了自己的脖子聊以发泄烦闷。
然后，我就看到了她。
嗯，我看到了她，就隔着两个人非常明显，明显到我甚至有些懊恼自己会如此后知后觉。她蔚蓝的长发垂在腰间，似乎带着风和海鸥的祝祷。我一时之间产生了某种奇异的犹豫，但是又感觉不到其中有任何理由和意义。
我还是选择了率直地向她打个招呼“波塞冬…大爷？午安。”
隔着两个人的她回过头，应该是注意到了我和我的小调侃，冲着我笑了笑，带着不太明显的不怀好意。她让过身位，排到了我的面前，俯身看着我，“中午好，小妹妹。下次见到本大爷要喊贵安。”
“是是是，波塞冬大爷。”我能察觉到自己心情的升腾，简单且明快。
“打算买什么？”她轻轻地又把我往前推了一位。
“我想吃雪糕。”
“大冬天还吃雪糕啊”她看起来像是被我气笑了，“人类的身体可没那么结实。”
“没办法，我就是突然想吃。”我撇了撇嘴。
“真是麻烦……那……”她抬起左手，我才看到她卖了两杯热奶茶，“你先拿这杯鸳鸯喝一下吧，暖暖身子。”
我从颜色上勉强辨认出了一杯棕褐色的鸳鸯和一杯粉色的——“那杯是草莓？”
“啊，那杯给不了你，那杯是雅典娜的。”
她的话语像浪潮一样往外飘远，我感觉自己的触感正在失真，温度，湿度，维度，都离我远了那么一寸。世界陷入了无理取闹的巨大委屈中，而我挣扎着想要爬出来。
“谢谢。”我很不满意自己道谢的声音，太轻了，而且有气无力。
第一次来到协会那天，我曾陷入了深刻的自我怀疑。
在漫天的蓝绿色光华，和身旁那一大堆年，魑魅魍魉之类的萝莉的互相打闹声中，辛西娅的安慰显得过于模糊，且虚假。我怀疑这是什么可笑的骗局，我所被认定的拥有的“才能”根本只是协会找错了人，把a写成了d，诸如此类。
“最后一张。”我拿起那张黄色的稍微有些皱的约定之契，将其撕开，魔力迸发出清脆的声音，和前面那些的声音如出一辙。
终于完了。我心想。这下全部都结束了。
然后，我遇见了命运。
满溢的灵金色光芒，我看到世界尽头的海，白鸟悠然翱翔，隐约的雾如同无根的浮萍飘荡；而她站在房间中央，裙裾飞扬，伴随着跃动的海豚，一如王子与白马。
确实结束了。
被如此宏大的命运所击中，我以前的所有都开始变得微不足道。我努力撑开嘴唇，带着明显的颤音，说出愚蠢的话语：“你好？”
她俯身被魔力掀翻而跌坐在地上的我，带着温润的怜悯：“本大爷就是海神波塞冬，不可能没听过我的名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