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辫儿】青蛇(壹)
壹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这是宋朝苏东坡写西湖的名篇。诗中描绘景色是张云蕊看厌的,杭州西湖,在那处呆了几百年,断桥石料上的每一道裂纹,湖中戏水的每一尾锦鲤,踏过白堤苏堤的多少场爱别离,怨憎会。怕是少有人比她熟悉。
真是在此多情造作之地呆腻了,张云蕊从前总说这话。如今随了姐姐素贞和那窝囊书生来苏州已是好几月光景。没想到这苏州的夏也同样恼人,江南多阴雨,没来由一场雨总是说下就下,下完了却也不大凉快,阴郁郁把暑意困在了周身一层看不见的水雾里,闷热得叫人浑身没力气。偏眼前的景还没有西湖那淡妆浓抹总相宜的神韵。一切都更加恼人了。张云蕊有些想念故地了。
这天气可难为坏了冷血动物,湿度是够了,只这赶不散的热气要把她熏出病来。对了,张云蕊可不是人,想也知道,活了几百年光景,哪是这寿命短如蝼蚁的人类可以同日而语的?她是蛇妖,于那西湖底修炼数百年的青蛇,若没有数错,今年正好五百岁了。或许,说她原本的名字会有人听过,小青。不过现在她很不愿别人这样唤自己。
杨郎就做得很好,一声声云蕊温柔中听。只是那素贞怕是做人做傻了,总也改不了口。对,素贞就是那修炼千年道行,却因误吞吕洞宾那疯老儿的七情六欲丸,生了欲情,从此变得痴痴傻傻一心为人的白蛇妖,白娘子。
张云蕊不觉得姐姐突然发了情,要尝这尘世痴情男女的爱恨疾苦是因为那劳什子七情六欲丸。自己也吃了,怎么没像她这样疯疯癫癫?自古痴男怨女,风流情债张云蕊见得多了,只觉愚蠢不堪,半点懒得尝试,素贞说她不懂其中妙处,她不大服气,好像什么都只有她白娘子懂,自己一直都只是条尚未开悟的小青蛇。也不愿与她争辩,情爱中的女人,智商一般都不够用,这点张云蕊是知道的。想着开心,也就原谅她了。
此时张云蕊正热得浑身疲软,歪在池塘边的石凳上摇着团扇乘凉,哪里够凉?张云蕊只觉浑身燥郁难安,瞥瞥四下无人,就准备褪了碍人的裙衫跳下这荷花池畅游一番。
平日素贞担心她在水下把持不住显出原形惊吓到相公,不让她轻易下水。此时只热得快要没有了生气,哪里管得了这些。青蛇一边抱怨着做人太累,一边迫不及待的解着上衣。谁想上装刚从香肩滑落,杨郎就莽莽撞撞从里屋撩开帷帐疾步走出来,嘴里还喊着张云蕊的名字。大概是素贞派他来寻。
情急之下来不及重整衣衫,张云蕊只好躺倒身子歪头在石凳上装睡。这杨郎一走近,一幅香艳的美人图就直冲冲撞进眼中。小青玉体横陈,身上一袭轻薄青衫凌乱纠缠,胸前大片好春光肆意暴露在空气中,身子因为燥热而不安扭动,口中有意无意泻出一串勾魂的低吟。只看得杨郎嘴边一句“云蕊”生生哽进喉头,心中狠狠一窒。一阵要命的灼热好像直烧进骨头里。
怪不了他这样容易对这“小姨子”起了色心,蛇妖生来妖媚勾人,爱吸食男子阳气。张云蕊有意捉弄勾引,又怎是杨郎这等凡夫俗子可以抵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