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酒与刹那枪
吃饭第一,喝酒第一,下棋第一,写字第一,就连比谁撒尿撒得远,也能争出个第一。
李淳风的剑,王公子的枪,绿袖儿的杂学,洪家人的外功,这是在那些第一之外的四个第一。
“四大宗师”。
很不巧,我使枪;更不巧的是,公子姓王。
一周岁生辰那天,当我从放着算盘、印章、三字经的镏金抓周盘里扒出一根木刻的枪时,我爹就知道王家将来必成枪林魁首了。
后来我遇到了一个同样惊才绝艳的人,我的师兄。在和我的一百场比试中,他赢了四十八场,剩下的五十二场里,有六场是平局。
我还记得那天爹拄着枪在门外的石阶上坐了一整晚,第二天鸡鸣时,将师兄逐出了师门。
我从没问过他是否问心无愧,也不会主动说服他改变决定。此后我的枪法日益精进,而他的身手却江河日下。
仿佛一夜之间,他的整个人,连同着手里那杆枪,都蒙上了一层苍凉的老意。
十九岁那年,我爹用双指拨开停在自己喉结处的枪尖,掷枪于地,哈哈大笑。
晚上的时候,他破天荒地亲自下厨炒了几个菜,还去酒窖里拿了几坛酒。
那天他跟我说了很多话,说我的小时候,说王家的振兴,唯独没说起师兄。
那是我第一次喝酒,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正午。
后来听娘说,那天晚上,我爹醉得一塌糊涂,拿着一杆烟斗手舞足蹈泪流满面。
我默不作声,烟斗是师兄入门那年,用小刀一点一点刻出来送给他的。
宁闯阎罗殿,莫惹万象门。
这是在江湖中广为流传的一句话。
黄泉尚有惊堂木,铁面仍执判官笔。惹恼了阎王爷还能讲讲道理,惹到了万象门,那就真的宛如置身阿鼻地狱了。
可我还是决定去惹上一惹。
原因很简单,他们为了一百八十两银子,杀了城东李大善人家七十六口人。
李大善人的小女儿带着丫鬟出门踏青,方能幸免于难。
她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在读一本《枪势新论》。
“虚虚实实,有奇奇正正;其进锐,其退速,其势险,其节短;不动如山,动如雷震。”
一只素白的小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抬起头,看到一张泪痕未干的脸:“你能不能帮我杀几个人。”
“给我一个心动的理由。”我把书合上,放在一旁。
“我有钱。”
“你有多少?”
她掏出绣花荷包,倒在手心里认真数着。
只有五十枚铜板。
“我只能先给你这么多……”
“万象门门下二百四十九人,人人手眼通天,你是觉得五十枚铜板就能买到他们的命,还是我的命就值这么多?”
她咬了咬牙,硬生生把眼泪憋回去:“我现在只有这么多……如果你能帮我报仇,那我什么都可以——”
我轻轻一拢,把钱收入手中:“足够了,一枚铜板五条人命,我还有得赚。”
更何况,我也很想杀那些人。
我爹说我身上杀伐气息太重,没有人敢太过亲近。我走过的地方,飞鸟都会惊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