皱巴巴的少女
他最爱画画。上课,下课,睁眼拿笔,闭眼放笔。他不画猫,不画狗,在我看来,画的都是一些婀娜多姿的少女,但我现在想起来,他应当是在模仿着画acg插图。他极少与我交流,只有在我问他绘画内容或者用的工具的名称时,他才会有的没的回我一句。他有很多我没见过的绘画工具,但最多用的,还是一支银色的自动铅笔和一支布满了指甲印,坑坑洼洼从没削过的中华绘图铅笔,自动铅笔,是学生很少见的0.3的细度。
他的教科书上,有的画满了各种各样的眼睛,眯着的,长大的,目视远方的,盈满泪水的;有的画满了各种各样的手,张开的,紧握的,在空中挥舞的,无不栩栩如生,还有一本上,布满了擦的灰黑发皱的浅痕,封面上歪歪扭扭的写着:我在也不在课上—,后面的字我就看不清楚了。
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他似乎筹划着一项大创作 。在一堂数学课后,他兴奋的告诉我他的计划,深深凹陷的眼窝里溢满了光彩:地上撒满了樱花瓣,在一颗颗盛开的樱花树下,沐浴着血红色夕阳的少女,回过头浅浅一笑。
他发誓那将会是一个杰作,一个能让他“入圈”的杰作,可惜那时我完全不懂,但我当时对那会是杰作而深信不疑—纸张底端已经画满了形状各异的花瓣,有的好像在空中徐徐飘落,有的被风吹的微折,仿佛要随风而起。少女穿着一双露趾凉鞋,纤细的脚趾微微蜷起;黑色的过膝长袜,勾勒出了青春的曲线;穿着方格条纹短裙。腰部以上的部分,他还没有完成,却已经拿来同我炫耀。
他说他会用粉色的水彩,给樱花树和少女的脸颊上色,连成一片的樱花树,肯定会和被夕阳点着的火烧云一样绚烂夺目。画中的少女穿着白色与蓝色构成主色调的水手服,双手背在身后,手指缠在一起,像含苞待放的百合。扎着高高马尾的头轻轻回转,一片花瓣飘落在刘海之间。
是的,还有脸,她的脸还没有画完。“樱…”他喃喃自语着。樱,是他为那个少女起的名字。只要这节课玩,他就能画完她的脸,这会是一副杰作,翠色的草,粉红的樱,棕黑的土,樱色的少女,血色的夕阳和天空。
那颗秃顶的中年光头发现了他鬼祟的动作,我发誓他之前绝对知道他在画画,但他只有今天,就只有今天,也许是他踩到了狗屎,也许是单纯的看他不爽,油腻的拇指与食指夹起了那副少女,洒满花瓣的草坪被指尖上的油抹成一片像是布满了凌乱脚印的泥巴地。粘着粉笔灰的粗糙的手,猥亵的抹过少女的腰肢与肩膀,精心勾勒的衣褶,已经模糊不清。秃头把她揉成一团,扔在了教室的角落。
秃头骂了什么,他的爸妈骂了什么,我早就记不清了。他没有什么悲伤的表情,只是很困惑,攥着铅笔的手微微颤抖着,那支银色的自动铅笔被啪一声拍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