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猎余生（16）

夜微凉，白发的巫女懒散独坐茶几前，背后肆意张狂的泼墨屏风映衬得她有些娇小，方正的竹屋门窗大敞，透进丝丝带着湿气的凉风，吹动檐下的风铃、摇曳桌上的烛火。
舒缓的雨声中，时间流逝得毫无痕迹，雨打屋檐，转眼已经夜半，地面上积起了小流，雨却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反而大有越下越疾的势头。
雨声与清越的风铃在屋中应和，巫女仍在茶几前，她信手拨弄朱笔，似乎只是百无聊赖间听一夜秋雨，烛光映照着她略带婴儿肥的安心的大脸，总让人升出一些带着古意的遐思。
“要起风了。”没来由的，巫女开口道。
话音未落，狂风乍起！
骤雨应和着雷霆倾盆而下，雨势狂暴得让人怀疑此时还是盛夏。
檐上雨点砸下如战马奔腾，檐下风铃交击作刀剑之鸣。竹屋之内，这场天之声激昂奏响，如一场无言的绝美歌剧，如一场惨烈的战争！
雨愈大，风愈疾，如癫狂的戏子在天地之间放声歌咏，歌词中一支悍骑撕破锋线，陷阵敌围，刺王杀驾！不知是不是错觉，此时风中也穿来一阵洗不掉的血腥味儿，而这场战争的高潮也即将到来！
雷霆狂风中懒散的巫女缓缓坐正，她仔细地整理着有些皱起的巫女服，风中残烛明灭不定，一明一暗中她的一举一动有种莫名的神秘庄严，让人不自觉的屏息，想起蛮古、想起神话。
但风雨是不知道敬畏与停歇的！
这场战争最盛大的高潮就在巫女起身之时唱响，风雷绝命得嘶吼，刮得竹屋四面门窗大开，如林间凉亭，烛火熄灭，一道炸雷劈下，瞬间亮如白昼。过大的光亮让人瞬间爆盲，只雷鸣瞬间的画面还烙在瞳孔里：夜半林间，白发巫女衣袂纷飞，背后夸张的屏风上描摹着诸界之恶，巫女昂首，屏风上的暴恶蠢蠢欲动。
闪电过后的山林间一片漆黑，只有风雨穿过各种缝隙发出的种种怪异声响，门窗洞开后风铃的金铁声也散乱了起来，宏大激昂的节拍中混入了越来越多的杂音，这些杂音汇聚成流，尖厉刺耳得像一万只恶鬼在狂欢！
终于，青铜的风铃再也承受不住，“嘭”得炸裂开来，一瞬间无数更加嘈杂的声音响起又消失，但最终，包括之前那些尖厉的风声也全都停歇了下去，失去了这金铁之音的应和，暴雨也慢慢的冷静了下来，一点点归于平静。
许久，风驻雨歇，一点豆大的火光亮起，火光中白发的巫女于茶几前坐正，在火光的边缘，一个身影无声地立在屋檐之外。
两人无言对视，来人撑着一柄竹纸伞，和服木屐，月下一头银灰色的头发令烛光都有些暗淡。
“椎名，你在等我？你要拦我？”
他淡然开口，虽然是问句，但似乎对巫女出现在这里并不意外。
“怎么会呢，”巫女低头撩了一下头发，笑着说道，“我只是想跟你打个赌而已。”
“赌什么？”
“我赌那个夜之子根本在乎你，他只是想要你手里的那个东西而已，”巫女抬起头，看着那个男人，激将着说到，“你敢赌吗，叶？”
纸伞之下，叶面无表情地问：“赌注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