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次方】喂！你说谁像三星堆？（2）大龙的梦境

昏暗潮湿的岷山地宫，古蜀国已近垂暮之年的太史令盘膝坐于条石垒砌的祭坛之上，在他的面前，供奉着一尊高约一丈、身着左衽头顶加冠的青铜立人像。太史令默念了一会经咒，突然起身从宽袖中取出一把短刀，用力划过手心，汩汩鲜血顺着老人清楚干净的掌纹缓缓流进他脚下的一碗清水中。然后，太史令将那碗血水毕恭毕敬地捧到人像跟前。
就在这时，地宫门外传来一阵响动。太史局少丞，也是太史令唯一的亲传弟子，不管不顾地一头闯了进来，跨过门槛时一个踉跄险些扑倒在地。太史令不豫，整肃了下衣冠，转身向他申斥道：“慌什么？外头的人没有告诉你，这个时辰老夫正在祭祀玄鱼，你如此冒失，若是惊扰了帝鲧的神灵，这后果你可有想过？”年轻的少丞虽被师傅训戒，却也没有多加理会，只是神色惊惶地开口道：“大人，我听说蜀王要将太子献祭鱼灵，这是真的吗？”
太史令闻言只是缄默不语，面上不由自主地露出痛苦之色。少丞见状顿时了然，情急之下脱口而出道：“蜀王是不是疯了？帝鲧若真能护佑我巴蜀，何至于一趟趟的三牲祭礼投下去，各地洪水仍旧泛滥成灾，并无一点止息的迹象？”“放肆！”太史令听罢遽然变了神色，“你身为太史局少丞，岂敢出此大不敬之语？洪灾不得平息，乃上天示警，太子生来命格有异，本就不该留他活下来，若非王后以死相逼，十八年前他便已经被祭了鱼灵！正因蜀王此举倒行逆施违拗了天道，帝鲧才会在太子成人这年降下大难。眼下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只有取了太子的性命献祭鱼灵，方可平息帝鲧的怒火，蜀国百姓才有一线生机。这般浅显的道理，你随为师修习多年，如何能不懂得？”
少丞“扑通”一声跪下，扯着太史令的袍角哀哀地求道：“师傅，还有别的办法的是不是？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太子他，才只有十八岁啊……”太史令面色阴沉，眼中倏忽闪过一丝怜悯，但很快消失不见。他长叹一声，不再管地上悲恸不已的徒儿，一点一点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衣角，然后决绝地转身离去。偌大的地宫，经久地回荡着年轻少丞绝望的哭泣。
“呼……”大龙又一次从睡梦中悠悠醒转，只觉得胸口莫名有些憋闷，于是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温水，一口气喝干。“怎么又做了这个梦？”他捧着杯子靠在吧台边沿，默默发起了呆。刚刚的情形，大龙自打记事时起便隔三差五会在梦里遇见，真实得就像是自己的亲身经历一样，他也说不上为什么。只不过在梦里，大龙总感觉自己站在了第三个人的视角，留意着那师徒二人的谈话和举动。“靠，这不会就是人家常说的前世记忆吧？要真是这样，孟婆那老家伙熬的汤质量也太不达标了！”
话说回来，其实大龙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样的梦了，上一次梦见还是在他八岁的时候。老人们常说小孩子魂魄不稳，能看见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对很久以前的事情也会保留一点只鳞片爪的记忆。只不过那时候大龙尚且年幼，根本没什么前世今生的概念，再到后来岁数渐长，慢慢地也就不做这样的梦了。不知是怎么地，那天从博物馆出来，他便又开始接连几个晚上都做了同样的梦。有一次，他还看见那少丞紧紧握着一名华服少年的手臂，神色近乎癫狂着说道：“我不会让你死的，不会，绝对不会！”少年说了什么大龙听不分明，但他却清楚地看见他脸上的表情，凄怆中夹杂着一丝满足。大龙隐约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少年，强烈的共情使他在醒来之后仍旧对梦中的场景记忆犹新。
正在大龙浮想联翩之际，他无意间瞥了眼墙上的挂钟，登时像霜打的茄子：“我靠，怎么都四点半了！明早还要去接机，完了完了，又要顶着两只熊猫眼被那人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