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良 《微不足道的是》
房顶塌下来的时候,周九良心里欢呼雀跃地仿佛是要去组织春游而不是被一根横梁砸个脑浆飞溅命丧当场。
“终于,可以和他死在一起了吗?”
(一)
十多年前的那个黄昏,小园子里来来往往的人还不算多,还是学徒的周九良趴在上场门挑起一点门帘往台上偷看,从天窗里透下来的黄昏的光给舞台右侧的那个人镀了一层光,衬得他背影温柔,连那个跳失败了的铁门槛都不显狼狈,还有那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飞跃的锅盖头也灵动可爱,周九良收起压麻的胳膊靠着门框听他说相声,那些颠三倒四怎么也记不清的词这样慢慢听过来居然往脑子里记了十七八,榆木脑袋的周九良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开了一点窍,玲珑塔塔玲珑的贯口在嘴里晃晃悠悠过几遍还真有点儿师父那样的味道了。
他高兴地站起来跳到小板凳上,胳膊刚一伸开就拍到了刚鞠躬下台的人脸上,那人揉了揉被他打到的眼睛,极其宽容地冲他笑了笑,嘴角弯起的那个弧度让周九良从板凳上一晃掉了下来,慌乱中他不甚熟练地咧开自己的大白牙回报给对方一个诡异的笑,对方临走时候的脸色都被吓白了,被脚底的东西绊个跟头踉跄着出了门。
十几岁的周九良还没学会向所有人表达自己的友好和热情,弯起嘴角笑一笑这样的动作就连三弦师父夸他有进步的时候都很少见到。
但是那次之后,他经常躲在宿舍里拿着夜市上两块钱买的那块小镜子照来照去。
那个人的微笑像是拿烙铁烙在了他脑海里一样,不费力气就能想起来那个漂亮的弧度。
但是他学不会,他的嘴角是平的,不笑的时候像条线,锁住他心里所有的情感,可是那个人的嘴角天生就是有点翘的,随便一弯就是风景。
每次在后台瞧的时候,那个人都是背对着他说相声,周九良有点好奇他在台上的表情。
但他还只是个学徒,不能到台前听相声,再说,师父也说了,没有说相声的自己跑台下去听人相声的,这不像那么回事儿。
但周九良还是想去看看,看看他在台上的一颦一笑,一打一闹。
学徒得在后台听着学,但是前边儿的服务员可以在给观众添茶倒水的空闲里站那儿听相声。
为了多看两眼那人的正脸,周九良没事儿就去帮人忙,次数多了小园子的经理还逗他,“周航,你这真是行走江湖,技多不压身啊。”
他把嘴角弯出个笑的模样,抱着茶壶看那个台上的人。
那人今天又表演的铁门槛,他把右脚掰起来的时候周九良紧张地屏住了呼吸,怕像上次一样听见台下的喝倒彩声。
“瞧一瞧,看一看,江湖绝技铁门槛,各位看官,您上眼喽!”他喊着跳起来的那一瞬间周九良闭紧了眼睛,直到耳边爆发了叫好声才敢微微睁眼看他。
“好!!!好!!!”
喝彩声里那个人稳稳当当地站在台上,正抬手撩着最近刚剪的狗啃刘海,四目相对里周九良收获了一个让他红成大番茄的微笑。
他可真厉害。
周九良望着他鞠躬下台的背影眼神里全是敬佩,却看见帘子落下来的那一刻他伸手扶住了腰,往前迈的步子也迟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