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未来的病人（第六章）

 我似乎开始逐渐明白面前这个男人想讲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很显然他相信自己来自未来，然后通过某种装置回来了，更显然的是，他确实需要进一步的精神干预，也许他之所以来找我，而不是直接去医院，就是因为他也知道自己会直接进病房。也许我不应该再和这个陷入自己妄想的病人继续聊下去了。
“请您先不要着急，我的故事还没有讲完呢。您说过您会乐意听我讲完的，不是吗？”一定是我的意图过于明显了，不自觉地稍稍起身了一些，被他看了出来。“不，只是坐久了腿有些麻了，请继续说。”现在我应该好好稳定住他，首先我自己也应该稳住。我做出一个伸展的动作，以此证明我的话语，同时再次平静下来。
我很希望您能够理解我，因为这之后的故事可以解释这一切，包括为什么我会在这里找到你并有这一段对话。我知道，你并不相信我所说的，我只希望您能听完再离开——我并不会干涉您离开之后的任何决定。
逃往过去的想法，一经提出，就面临了无数的质疑——回到过去会不会引发悖论？会不会有人试图改变过去发生的事情？还有应该回到什么时代？如果这一举措成功过，为何历史中从未有过记载？在这些问题得到解决之前，没有人可以轻举妄动。所有不同领域的研究人员都在试图找到出路。
我所研究的是历史领域，所以我在那段时间一直在查找有什么相对和平稳定的历史时期、每个这样的时期如果增加多少额外的人口会引起社会的波动、我发现这确实十分困难——如果我们默认大规模的时空旅行是会发生的事情，那么应该如何区分历史中的人口爆发时期是什么导致的呢？又应该根据什么来确定什么人该去什么时代？而且说实话，和平在人类进程中似乎可遇不可求，我的筛选一直在不断地放宽标准——我甚至在考虑第一次工业革命前的时代，但由于史料的不可靠，最终放弃了。那时候我只希望能帮上什么忙，想着也许那些高层们能想到什么办法来保证回到过去的所有人都不会去干涉过去的一切。
他们确实找到了办法，事实上，办法的来源不是别人，正是查理以及我父亲曾经的研究。
事实证明，我的父亲一直都在研究该如何精确地控制植入芯片，使其能够做到替换、删除、增加新的知识或是记忆片段，其中，增加记忆方面已经在近几年来取得了进展，记忆的准确程度和成功率都有了显著的提升。然而，就算是最残酷的洗脑，要让一个人完全抛弃一段记忆也似乎是不可能的，记忆片段依旧会留在潜意识中，经过特殊的手段，依旧有可能成为意识，被本人发现。查理试图找到改装或者说伪装这些记忆片段的方法，但由于记忆片段的多变，似乎不可能一一改装过去。不过，查理找到了一个出路。
“答案是梦”，他如此回答管理者们的疑问，“我们无须删除特定的记忆，也无须想方设法将这些记忆藏起来，更不用一点点地修饰原有记忆，我们只需要让一个人认为这个记忆片段只是自己的梦境回忆。梦境可以再短短几分钟之内让人体验一生的时间，也可以发生各种司空见惯或是难以置信的事情，而没有人会完全相信梦中的世界。我们也许可以通过精神分析法来分析梦中场景或是事件所代表的各种情感和精神状态，但结果永远不会是：这全部都是你真实经历过的事情，而不是梦。只要我们让一个人相信他之前的生活全部都是梦境，再给他增加一段其他的记忆，在某种意义上，我们就创造了一个崭新的人，过去的一切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场清晰而格外印象深刻的长梦。”说这话的时候，也许是因为紧张或是激动，我看见查理的嘴唇在不自觉地发抖。我们都不清楚这到底会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