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布袋戏】自由（却月）(2)

三十八岁却尘思在电话里对她痛哭，他两个弟弟先后意外去世。他们本来是那么出色的青年，远沧溟年纪轻轻已成为长江学者，忘深微早早辍学却将家族企业打理得井井有条。缥缈月听着却尘思口齿不清的醉话，陪他一同痛哭。她甚至不能去见他。他必须一肩挑起家人遗留的重担，而她要负责自己的生活。
四十岁她终于有了足够的假期和金钱故地重游，本以为春风得意的两个朋友都杳无踪迹。她先找到了君海棠的墓碑，一年前名动一时的绝色舞者被发现死于独居的公寓里。后来她好不容易打听到了赦天琴箕的住址，当初孤傲冷漠的钢琴手已嫁为人妇，兰室玉堂良人为伴，却再也没有了当年吵架斗嘴时发自内心的笑容。
四十三岁她打完了君海棠之死的官司，十几年来辛苦攒下的积蓄丢得一干二净。杀人凶手是君海棠收入门下的学生，趁她情伤之际伪装出自尽的假象，君海棠死后很快代替了她舞坛上的位置。情伤的对象当年就纵酒而死。君海棠没有亲人，赔偿大半按她的遗嘱捐献给供养她长大的孤儿院，剩下不多的指明由两个朋友共同处理。缥缈月带着判决穿过大半个城市去接赦天琴箕，曾经三个人并肩路过过的树还在，暮春风中花瓣下雨似的落在她身上，年轻人欢笑的影子似乎还在左右。她恍惚看到曾经踌躇满志的自己，深深坚持所以为的不自由，像须发皆白的老龙死守着毕生的宝藏。
四十七岁时她再婚。丈夫是却尘思。他们分手二十年后终于又走到一起。不是为了什么虚无缥缈的感情。却尘思找到了忘深微的孩子。那个孩子是双重意义上的遗腹子，父亲在她未出生时便已去世，母亲勉强支撑到她降世便撒手人寰。缥缈月惯例去接受遗赠的孤儿院探访时看到那个女孩，霎时觉得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先是和朋友，再是和室友，故人的面影一一在瘦弱倔强的女孩脸上重合。却尘思立刻收养了她。缥缈月不再需要为生计奔忙，忘氏集团的财产多到她可以任意研究，她亲自教导养女，仿佛终于圆了多年传道授业解惑的理想。
五十岁时他们捐赠了忘氏企业的股份。却尘思从董事长成为家庭主夫。缥缈月知道他从不喜欢经营，顾守家业只是因为是家人的期望。他的不自由给了兄弟自由的空间。远沧溟——这是忘霄冥在学界使用的名字。他和缥缈月热爱同一条道路，缥缈月没能走的，他走到了。禄名封遗嘱中写希望她今后自由从心，缥缈月深受感动，无动于衷。远沧溟是第二个热烈追求她的人，第一个是被她拒绝了十几年的禄名封。与远沧溟的相遇像是两个相似的灵魂一见如故，她同样回绝了远沧溟热烈的追求，并非完全因为对不起死去的禄名封，他不是她想要的。既已决定克制己心择善固执，她不打算再为不够分量的事情半途而废。她已经放弃自由，不能再放弃所为放弃自由的责任。
六十岁时女儿上了她上过的学校，打电话欢喜地对父母讲大学生活，缥缈月与却尘思对视一眼，分明听出了少女怀春的心思。女儿说她看见了她们当年的照片，按赦天琴箕与缥缈月的共同处理遗产捐赠学校她们的照片还留在当年优秀学生的墙上。夏去秋来春风远矣，唯有镜框中定格的面影依旧年轻，乌黑的发丝上点缀三两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