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凡·克里玛:米丽亚姆(7)
今晚六点,后门下,请你一定来,米丽亚姆。
不!
你会来的,米丽亚姆,对吗?
不!
我什么时候能见见你吗,米丽亚姆?今晚六点后门下,怎么样?你会来的,对吗?
队伍渐渐缩短,这会儿差不多所有人都领走那一口牛奶。
我的腿都快站不住了。希望在这最后关头不要退缩。她抓住我的罐子,我张开嘴,一勺,并不是那把大勺,而是那把最小的勺。她望着我时,脸上没有一丝微笑。兴许她没认出我来?我强忍着,最后她终于笑了笑,有点儿哀伤,差不多带着歉意,将罐子递还给我,一层稀薄得令人作呕的微微发蓝的液体刚刚溅满了罐底。米丽亚姆,是我呀,我……
我从她手中接过铁罐,回到长廊。长廊尽头,一扇拱形窗前,那位著名的荷兰画家又手执画板坐着。
现在,我该怎么办呢?
我依然走着,但我发现实际上我并没有在动,并没有走近那位著名的画家一步——相反,我周围的一切动了起来。我看见那位老人在椅子里不住地摇晃,仿佛受到了浪涛的冲击,我看见他变成了自己的画,看见那画在翻腾的水面上漂浮。
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她已不再爱我。一股令人恶心的甜味在我口中扩展,我的脸颊和双手正在疾速地衰弱。我隐隐约约地觉得,就连那几乎空荡荡的轻罐自己也握不住了,并听见那器皿在走廊的石头地面上发出了哐当的响声。
苏醒之后,我看到了斯皮诺大师那张苍老的面孔。他一只手托着我的后背,另一只手用一块凉湿布擦拭着我的额头。“怎么了,孩子?”他问。
我费了好大一会儿工夫才完全回到了无情的现实。可我又怎能道出我悲哀的真实缘由呢?
“他们抓走了我姑姑,”我低声说,“她不得不加入了被放逐的队伍。就是刚刚结婚的那位。”
斯皮诺先生摇了摇那白发苍苍的头。“愿上帝保佑她,”他轻轻说道,“并保佑我们大家。”
高兴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