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娜】再见吾爱
和苞娜认识的第一年,也是我在北京工作第五年。那时公司业务扩展,接了很多其他项目,我的工作压力陡增,写的方案也被天降领导各种diss。我在楼道抽烟的频率从三天一次,变成了一天三次,头疼的时候一天四次。
苞娜是公司的实习生。她不像那种会抽烟的人,其实我也不像。公司在十九楼,我一般在七层楼道抽烟,那里的声控灯坏了,漆黑一片,很少有人去那儿抽烟。我不大喜欢一大群人坐在一起抽烟,抽烟应该是一件私密的事,灵魂飘飘浮浮不过就那几秒钟的自由,拿来与人讲话有点奢侈。
有一次走到七楼,发现我的宝地被人占了,新鲜的烟味,红色的烟头在黑暗里明明灭灭,我转身准备走。我的手突然被拉住,是女生的手。她喊了我的名字,我打开手机,借着亮光,才发现是公司的实习生。两个人坐在同一级台阶上,抽完一支烟,用脚踩灭烟头,世界彻底黑暗,谁也没打开手机,她突然问我“宣仪姐姐,要不要接吻”,我开玩笑这么黑怎么接。突然打火机的火亮起来,火光下才发现这个实习生有一张线条清晰的脸。抽完烟接吻,嘴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那之后我们没再接过吻,我也没在七楼见过她。钢筋水泥构筑的办公大楼里我们依然站在传送带面前面无表情地各司其职,和以前相处并没有什么不同。有时候再坐那里抽烟,我都在怀疑那个吻有没有发生过。
她实习期结束回学校准备毕业论文辞职那天晚上我被敲门声吵醒,打开门一看是苞娜。她一把抱住我,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是轻轻弯了弯腰。她说她待会儿的火车回昆明,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北京,想最后看我一眼。她还说她很喜欢我,看到我给“美丽新世界”项目方案写的slogan就喜欢上了我。那是一个我很用心但被新领导指责毫无洞察的方案。说实话,听到她说喜欢那句slogan的那一瞬对我的冲击力有点大。可我太累了,累到经受不住这种冲击。麻木不仁的成年人让她赶紧去车站别误点了。很久之后,我才知道那天上午她爸爸去世了。
七月,苞娜再来北京找工作,在我这儿寄宿。说是找工作,其实每天就窝在我的屋里,只有买菜的时候她才会出门,我每天下班回到住的地方,桌上都有热饭热菜。西红柿炒蛋是她的拿手菜,咸口,蛋炒得很软,没有那么散,配上白米饭,让人忘记白天所有丑恶的嘴脸。忍住了有很多个想要抱抱她的冲动。
每次回家,她都要抱我,她特别像我之前养死的那只猫,特别黏人,动不动就要挨着我,我躺着看书的时候腿搭在我身上,我做ppt的时候头埋在我卫衣的帽子里,我少有回应,她常常埋怨我是个冷血动物。不是第一个人这么说我了,我应该是挺冷漠的一人,小时候超生的妹妹送给其他人家,妈妈哭到不行,我一滴眼泪都没有。
有一天回到家,久违的黑暗,打开灯,桌上没有西红柿炒蛋,也没有人跑过来挂在我身上,早上倒在地上的拖把,还倒在那里,给她发微信不回,给她打电话不接,一瞬间崩溃。“她去哪儿了,她能去哪儿了,她到底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