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师父孟鹤堂(十一)
夏蝉在树上慵懒地鸣叫,晴空当照,万里无云,一切看起来仿佛孩子般的恬适。在剧场后院的榆树下,焦娇正啮着一根吃完的冰糕棒,有节奏的上下摆动着,她托着腮,眼神空洞,坐在剧场的小马扎上,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好无聊,不能上台的日子好无聊,或者,写作业的日子好无聊。
什么时候可以像师父一样站在四方台上正儿八经的演一回,什么时候可以像师父一样自由地来来去去?焦娇心里一阵苦闷。
师父真的自由吗?在一个十一岁的女孩看来,是的。师叔师哥们不用逼着自己去写作业,可以穿梭于台前幕后,这就是自由。在不谙世事的她心中,哪有什么身不由己,阴晴圆缺,上台演出,回家吃饭,这就是她的全世界。她羡慕,羡慕大人们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可她不知道,大人们也在羡慕她,羡慕她可以仰仗眼眸的澄澈,戏说着童言无忌。
“师父也该下台了,观众们都走了好一会了。”焦娇向外张望着,剧场里的人已经散入了街上的喧嚣,剧场里恢复了开场前的宁静。也许是在逗乐的环境下长大的缘故,比起在台上感受掌声,焦娇更享受的,是观众们走光以后,等待孟鹤堂温柔地牵着她回家时的安静,是家的幸福。
“今天不是师父打扫剧场啊,怎么待了这么久。”大抵是等不及了,焦娇从后门走进了屋子,隔着门帘儿,她听见了周九良与孟鹤堂的对话。
“我看中一个私立的初中,升学率高,天天接也放心。”
“寄宿制的更好,你也能省点心。”
“不行不行,我怕她学坏。”
“你总不能天天带着她吧。”
“前两年行,现在也行。”
“你别倔了,前段时间你被停场,现在在小园子,这都离家近,从今年下半年,咱这专场开起来可就满中国跑了,还成天带着她?”
“推掉。”
“推掉?你疯了吗?你现在不是孤家寡人,你带着个孩子,停了两年场没赚一分,几年的积蓄都用在她上学的事上了,现在天天在剧场里,挣得是还行,可你事事给她求最好,吃穿用度费的少吗?推掉商演你等着入不敷出吗?”
孟鹤堂没有再说话。
焦娇听完,好像做错了什么,迷迷茫茫地走到了后院门,门口有两个等合照的观众,她们一边看着手机,一边聊着八卦。
“哎,你知道孟鹤堂收了个女徒弟吗?”
“我知道啊,今天就是来看她的,结果没上台啊。”
“那你知道德云社不收女徒弟吗?”
“啊?那她怎么来的?”
“也不是不收,就是不能录谱,不能摆知,弟子可以认师父,师父不承认弟子罢了。”
“那这叫拜的什么师父,连孟鹤堂自己都不承认。”
“哎,听说还是个孤儿,孟鹤堂这么善良的人,估计是看她可怜,留她一段时间,等她大点儿,就给送回去了。”
“哎呀,谁知道呢,戏子多秋呗。”
……
焦娇像是被人喂了一口稀碎的玻璃碴,她的脚下仿佛有两根地刺,扎着她的脚心,但她却没有办法活动,只觉得脑袋里像是有万只蚂蚁在啮食,好像有好多事情在过目,面前却又因为阳光很大而一片空白。这几年,她一直活在她的师父给她搭的象牙塔里,可如今,塔的墙坍圮了,柱折断了,梁落了下来,砸在了她小小的心上。爸爸?师父?孟叔叔?焦娇慌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叫孟鹤堂才是合规矩的,也许她的存在,就是不合规矩的。她开始觉得孤独,想要回家,她的家?她住的处所,是孟鹤堂的家。师父真的是这么想的?焦娇不敢往下想,她失魂落魄地跑进屋子,这不是真的,他是她的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是他对她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