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号角(5)
“听,”唐轻轻地说,“听。”
我们等待了一会儿,然后我渐渐听到了。起初是巨大而空洞的吸气声音,接着是恸哭,迷茫,和孤独。巨兽蜷伏在我们上面,在我们躯体之上和灵魂之上;它身上难闻的气息弥散在空气中,和我们的地窖仅一墙之隔。它喘息着,哭喊着。塔不见了。灯光不见了。那穿越了一百万年向它呼唤的东西不见了。而巨兽张开了它的大嘴,发出辽远的巨大响声,雾角的响声,一遍又一遍。那天深夜,远方海上的船只,寻不到灯光,什么都看不见;但是驶过了,听到了,一定是这样想的:是它,就是那孤独的声音,寂寞湾的号角。一切顺利。我们已经绕过了海岬。
这个夜晚就这样过去了。
第二天下午,烈日高悬,搜救队把我们从埋在砾石堆底的地下室里挖了出来。
“一句话,塔塌了,”唐沉重地说,“浪头狠狠地冲击了几次,然后它就粉身碎骨了。”他掐了一下我的胳膊。
四周没有任何不寻常的景象。大海平静,天空蔚蓝。唯一的痕迹是一大片绿色的东西覆盖着坍塌的塔身和岸边的岩石,散发出浓烈的海藻腥臭。苍蝇在四周嗡嗡作响。海水冲刷着空无所有的海岸。
第二年他们建起了一座新的灯塔,但是这时我已经在小镇里有了一份工作,还有了一位妻子和一座精致温暖的小房子。秋夜里,房间内散发出柔和的黄光,房门紧闭,烟囱喷出轻烟。至于唐,他掌管着新的灯塔,按照他的特别要求用钢筋混凝土建成。“以防万一,”他说。
新灯塔在十一月竣工。一天夜里,我独自一人驾车来到海边,停好车,眺望着灰色的海水,聆听着新的号角,每分钟一次,两次,三次,四次,孤单地响彻远方。
巨兽呢?
它再也没有回来。
“它远远地离开了,”唐说,“回到了深渊里。它明白了,在这个世界上爱任何东西都不能太痴心了。它将蛰伏在最深的深渊里再等上一百万年。啊,可怜的东西!人类在这个可悲可叹的小小星球上来去匆匆,而它却在那儿等待,等待……”
我坐在车里,聆听着。我看不见寂寞湾里矗立的灯塔,也看不见灯光。我只能听到那号角,号角,号角。它听起来就像是巨兽的呼唤。
我坐在那里希望我能够说点什么。
[本文为搬运文章,原作者:[美] 雷·布雷德伯里;译者: Ent;头图画师:yabe_yatu_MS,已获得授权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