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唇脂

师傅死了，腊月二十八，在王将军府上，因为不同意王将军陪寝的特殊癖好，所以拉回来的只有一具盖着黑布的尸体，班主召集了戏班里的所有人连夜给师傅办了个葬礼，这件事便这么了了。这乱世人命便是这般轻贱，师傅十二岁那年北平没了，随着家人一路南下，因为饥荒只有师傅一人活了下来，之后便跟了戏班做了小生，上任班主见他模样俊俏唱功了得便劝其转了旦角，年仅十七就成了江左有名的花杉。
我是师傅花了一个现大洋买来的，按照师傅的话说他缺个打杂的，从小培养的打杂的比较和贴自己的要求。随着戏班奔走了四年我长到了十岁，师傅问我是否愿意同他学旦角继承他的衣钵，虽然心里我是十分向往帅气利落的武生角的，但是师傅却不允我拒绝的开始教起了旦角。腊月初，我学旦角的第七个年头，我没有师傅的天赋，但青衣或是刀马我都能演的游刃有余。
腊月初八，班主外出回来说接了个大单，去王将军府上连唱三天，整个戏班都高兴坏了，战争局势的恶化导致戏班很久没开张了，而这次生意又能让戏班撑上很长一阵子了。师傅有意将这次的戏让给我，奈何天有不测风云，腊月二五的一场大雪让我受了风寒，于是我只得留在班里看家。
夜里班主表情凝重的回到了班里，带回来的只有师傅盖着黑布的尸体，我的脑子像是挨了一记重拳，浑浑噩噩直到泥土盖上了师傅的尸身时我才惊醒过来，疯一样的开始扒拉他身上的泥土，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被拖开的，只是记得那个放着师傅的小坑一点一点的变平坦，然后垒成了一个小包，我就混着泥坐了一夜，然后睡了一天。醒来时三天的大戏已经结束了，班主开心的和大家说着分配的事情，已经完全不在意师傅的死，尽管死的是班里十几年的台柱。
走到了街上，雪又开始下了，商贩们纷纷开始收摊，不消一会儿，原本喧嚣的大街变得冷清了起来，当真是白茫茫的一片真干净。不知不觉我冒着雪我走到了王将军府前，我不知道是一种这样的心情，恨或者悲哀。将军府大门紧紧的闭锁着，门口两只威武的石狮子也因大雪戴上了白帽。恍惚的有那么一瞬感觉石狮子是在嘲笑着我的无能，怒从心生，我走到肉摊上拿起屠夫未带走的杀猪刀，提刀来到了府门前，准备扣门而入杀他个片甲不留，然而身体一凉，重重的软倒在府门前，大口地喘着粗气。我憎恶着班主的凉薄，可笑的是我竟连敲门对峙的勇气也没用。
我把刀放回了原位，回到了班里大病了一场，忘记了师傅，忘记王将军，忘记了班主，师傅说:我们戏子这一行最忌讳动感情，不论发生了什么事你最重要的就是把戏演好，但是更忌讳没有感情，因为那样你连人都算不上了。一场大病下来我变得骨瘦如柴，对演戏也不上心了，班主来说了几次却也任我自生自灭了。
白驹过隙，转眼便入了夏。北边的战事还未停歇，南方显得平稳许多，戏班少了师傅这个台柱子名气下降了许多，生意也便愈来愈恶，班主有意带领着戏班北上找生意，却苦于没有车马钱。终于，那日班主满脸笑容的回来，那笑就像是半年前一样。过二月，王将军最宠爱的小妾过寿，王将军不计前嫌的继续雇了我们班，班主说干完这一笔就有了北上的银钱，大家伙为了生计都选择不记得曾经发生了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