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辫儿】次日新年 上(2)

邮递员说着就又披上了那件雨衣，然后走进了雨里，他回过头来，冲着张磊喊：“走的时候告诉我，我送你。”然后就骑上了那辆已经被淋得透透的破摩托车，在泥地里划了一道深深地车辙，很快就没影儿了。
张磊把目光从录取通知书上放到了脚下的新鞋上，已经被雨水打湿了，而且还有几个泥点子。
“磊啊，你老爹还没回来呢？我这烟瘾犯了，给我拿两包烟来，账你先记上，回头让我媳妇儿结。”隔壁的烟鬼王叔又来买烟了，下雨天也不能挡着烟瘾。
“得嘞。”张磊抬起那把破椅子回到了屋里，给王叔拿了两包红旗渠出来。
再出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鞋面上的泥点子也干了。
张磊从小就觉得自己是不属于这个小地方的，本来也是，这的人大多都是黑皴皴的，乡下人也不好打扮，破衣烂衫，一辈子也没见着过几件新衣服，不像张磊，他的脸上白白净净，头发也梳的服帖，手指甲里头也没有黑泥，虽说已经十八了，可是老爹心疼他，从没让他下地干锅一天活，老爹说了张磊是个念书的，手只能摸书本，不能扛锄头。
老爹一直不回来，张磊心里头着急，他站在门口的石板山往东边看，平时这个时候老爹是会扛着锄头，叼着烟斗回家的，不过路上除了几只追着满身泥的流浪猫跑的野狗，就啥都没有了。
张磊换上了平时穿的破鞋，拿了两把破雨伞就往东边去迎老爹了。越走越热闹，就听见前边好像是有人吵架，张磊害怕是老爹和别人起冲突了，赶快跑过去看，幸好只是几个外地来的管拆迁的人和当地老乡吵起来了，那几个外地人说的普通话确实比小地方的方言好听的多，老乡手里头锄头，耙子都哭起来了，好在是有人从中调停，没干起架来。
老爹一直在旁边看热闹，张磊害怕要真是干起架来伤着老爹，赶紧抓着老爹的衣袖子回家了。临走的时候，张磊看见那个外地官拆迁的人里头有个年轻的，一直在看着自己，张磊有点脸红，不敢抬头看，只能歪着头撇两眼，就记着那人眼睛挺小的，长的挺白。
把老爹拽回家，张磊赶紧和老爹说了考上了的事情，张磊开心的不得了，但是老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把鞋一脱，上炕上，从柜子顶上拿出来一个破铁盒子，给了张磊。
张磊打开一看，厚厚的一叠新票子，上头几张五十的，下头全是一百的，老爹叹了口气说：“走吧，到了北京别乱花，无论啥时候兜里都得有钱。”说完，老爹又叼着烟斗出门继续看热闹了。
张磊看看自己放在炕上角落的那双鞋，又想想那个小眼睛的外地人，张磊把铁盒子放进了自己的军绿色大背包里最底下，心里头想着：“我也得学学普通话了。”
转眼过去了五天，老爹托人给张磊买了一张去北京的火车票，还是个软卧，张磊知道老爹手里头肯定还留着钱呢，等到他在北京扎了根，就把老爹也带过去。
老爹没让邮递员送张磊，也不知道啥时候老爹和那几个外地人混熟了，张磊是坐着那个小眼睛男人开的车离开的小镇。张磊坐在后排，小眼睛男人在他左前方开车，老爹嘱咐过让张磊有礼貌，这一路上都得靠着人家呢。张磊听话，就和那个小眼睛男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