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辫儿】次日新年 上

边境的小城镇像是被蒙了一层尘土，哪里都是灰蒙蒙的，最近的天气不太好，总是爱下雨，洗完的衣服晾在房檐下照不到阳光，每次经过的时候都有一股发霉似的味道。
张磊家的小卖店这几天的生意和往常一样都算不上好，时不时的有几个中年妇女拿着空酱油瓶子来换，或者几个中年男人买两包便宜的红旗渠，被揉烂的几张钱甩在桌子上，张磊得好好的展开铺平，不能缺了角，否则老爹回来要骂的。
每天要做的事情都是差不多的，煮个面炒个饭，看看店，然后用那台已经破的不能再破的收音机听咿咿呀呀的唱戏，但是雷雨天信号差，就连这么点乐趣也都没法继续。
雨越下越大，屋里头不舍得开电灯，啥也看不清，张磊搬来了家里头唯一一把还能坐的折叠椅放在房檐下头，然后再在前头摆上一把老爹自己打的木板凳，把脚搭在上面赏雨，不然泥点子是要溅在裤腿上的。
裤子倒不是要紧的，反正洗的都快脱线了，脚底下那双鞋才是张磊最在意的，那可是他磨了老爹好久，才托人从县城带回来的，张磊爱惜的不得了，总想着得让人看见，可是又怕穿脏了穿坏了，现在张磊瞅着自己脚上这双干干净净的布鞋心里头高兴，可是又有点遗憾，下雨天的也没人能看看穿在他脚上有多好看。雨水溅的高，溅到了鞋面上，张磊赶紧用袖子擦掉，白鞋可不能被雨水糟践了。
雨点子打在石棉瓦上叮叮当当的有一种拆房子的架势，张磊总担心自己家这个老宅子会不会挨不过这么一场暴雨，他抬起头来看，头顶上一个小小的燕子窝，这还是头一回，他家以前可没有过燕子筑巢，张磊看着新鲜，便小心翼翼的站在折叠椅上想要看看里头的燕子回没回家。
张磊的身量高，稍微垫个脚就能扒到房檐了，不过椅子摆的位置不好，他把脚往里挪，忘了这折叠椅的里头没支撑，一下子椅子受力合上，张磊摇摇晃晃就要倒，他都做好了摔个满脸泥的准备了，但是谁知道栽进了一个带着泥土气味的怀抱。
“小心点。”邮递员抱着张磊一把小腰，脸上的雨水都低到了张磊的褂子上。
张磊的脸唰一下就红了，赶紧从邮递员怀里跳出来，整了整自己的衣襟，把胸脯上的雨滴弹开，低着头不敢看人。
“有你的信。本来今天是不想送的，这不是看你前两天回回见着我都问吗？我怕你等急了，就给你带来了。”邮递员说着脱掉了自己身上那件军绿色的雨衣，从里衣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牛皮纸的信封伸到了张磊面前，信封有点皱巴巴的，但是没有湿。
张磊心急的撕开看，看了两分钟，终于眼眶湿湿的抬起了头。
“我考上了。”张磊恨不得跳起来，他冲着外面瓢泼的大雨又喊了一遍“我考上了。”
他激动的看着邮递员，现在只有他可以分享张磊的喜悦了。但是邮递员只是咧着嘴乐，然后点了点头，说了句“嗯”。就没别的词了。
张磊拿着录取通知书仔仔细细的又看了一遍，这一回他一个字都不想放过。邮递员知道张磊现在心里头只有这事，便说了一句“这是好事，以后你就要离开咱们这了，去北京吧，大城市，看看咱们一辈子都没见过的大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