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切的最後我閉上眼睛,休謨指數為我唱起輓歌。
亞熱帶季風性氣候的夏季清晨,上午五點三十分,她躺在冰涼的地板上,窗外空氣溫熱而濕潤,日光漸盛。
她想起南方小城██秋日午後的陽光。
那時候一切都還正常,全然是暖調的溫馨美好。絕大部分事情她已經有些記不清了,回憶的模糊塊面中只餘幾幀依然明晰,偶爾一些畫面會自己跳至眼前,而它們近來出現的頻率越來越高——這些畫面時常是不知姓名的婦人溫暖柔軟的懷抱、海岸邊的瑰麗落日、落在額上的潮濕親吻,如此等等。每當至此視野範圍內都會泛出柔和而略顯昏暗的橘紅色,團在她的腦海深處影影綽綽地閃爍,那是大致被稱為“童年”或者“家鄉”之類的的奇妙東西,那光細細密密地包裹住她,讓她的頭腦眩暈又清晰。然後這熟悉的溫暖軟化她的四肢,溶解她的骨骼,從尾椎纏繞著向上托住後頸,在她耳邊輕輕呢喃。
“我愛你。”那個聲音說,音色糖漿般低沈黏稠,不一會兒就消散在空氣裡。
她時常蜷縮在堆積如山的柔軟織物中嘗試抱緊自己,但那種令人眷戀的溫熱感隨著時間的推移愈發的離她遠去,她感到軀體逐漸僵硬而寒冷,思維也日益變得停滯,偶爾那聲音似乎又在耳邊迴響起來,溫柔地讓她感到無措而焦慮。
我好想家。
她聽到有什麼東西被敲碎了,聲音清脆略有些尖銳,大抵是玻璃或者陶瓷的製品。這讓她心中冒出沒來由的驚惶,於是她嘗試伸出手。
回憶又開始了,這次她稍稍能想起些連續的片段。她一直猜測距離片段中事件的發生其實並沒有過去多久,但為什麼呢?為什麼舊時的記憶就像水泥池,散發著夏日雷雨前城市柏油路面的味道,黑色的泥沼吞噬她的身軀,這讓她無法動彈和前行。
很久以前她就被發現有些與眾不同——最開始的時候我只是被認為運氣很好,她皺著眉頭想著,嘗試從艱深而滯澀的早期記憶中抓取些什麼。被稱之為家的東西陌生而久遠,但不知為何每當氣管內排出的空氣和振動的聲帶糾纏在一起,顫抖的濕熱氣體從口腔滑出時,一直散發著的不知何處的痛楚總會得到一瞬間的平息——
“h-o-m-e。”她又輕聲念了一邊。
時間軸繼續推移,而她幸運的真相也被發掘出來。她隱約記得那同樣是一個夏季的夜晚,深藍的天空溫柔的覆蓋住城市,星光從紗窗漏進來。她當時打碎了自己喜愛的陶瓷杯······還是玻璃杯?總之聲音清脆而有些尖銳,接著她看著一地的碎片開始哭泣。
我不想失去它。入目是碎片在地板上隨意鋪開的景象,她心中的想法愈發的強烈。她抬起手擦乾眼角的淚水,彎腰想要把碎片拿起,然而在指尖觸碰到冰冷的堅硬物體的時候,奇蹟發生了:——那些碎片飄了起來,尖銳的邊緣閃閃發光,模糊的顏色漂亮的令人髮指。碎片圍繞著她周身上下浮動,就好像起舞一般。在她短暫的欣賞了一會兒這奇異的景色之後,碎片圍成了一圈,排著隊一片片拼接完好——
完整而圓潤的杯身立在窗台上,反射出窗外的漂亮夜空。
幾秒之後她懊惱的發現手無法被抬起,關節就像被釘住了一樣,她甚至連活動身體都做不到。四肢似乎有些發冷,溫熱黏稠液體附著著她,那熟悉的溫暖突然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