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一段（十一）

十一
用过早饭，孟鹤堂告辞出来，刚出院门，看见巷口一片银灰衣角飘过，他心下会意，身形一隐，直上了九重天。
进了凌舟渡，果见云平仙君正坐在桌边啜着茶，孟鹤堂过去坐下，给自己也斟了一杯，慢慢饮着，等云平仙君开口。
“你近日似是去凡世去的颇多。”云平仙君抬眸瞧了瞧孟鹤堂，不紧不慢的开口。
“嗯，凡世倒比这天界有趣很多～”孟鹤堂应着，想起昨夜周九良手心滚烫温度，嘴角微弯，不自觉蜷了手指。
云平仙君看在眼里，不愿再与他绕弯子，开口道：“鹤堂，你当知仙凡有别，你与他……恐招致天谴。”
孟鹤堂心里一紧，他自然知道瞒不过云平仙君，天道昭然，仙凡有别，稍有触犯，后果多严重他也清楚……
默了一默，孟鹤堂回道：“我知道，你放心……”他低着头，嗓音低哑，云平仙君知道他心内煎熬，想也有了决断，便未再开口，起身出了门。
孟鹤堂没有起身相送，只一个人枯坐在桌前，回想近日种种，良久，几不可闻的呢喃一句：
“也尽够了……”
云平仙君在竹楼的大门外站了半日，仰头望着匾额上三个大字，他想，该掸掸尘了……
周九良已在院中立了好一会儿了。天气渐暖，虽已是深夜，他着一件单薄春衫倒也不觉寒冷。
月朗星稀，他仰头望着，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从那日同住，孟鹤堂已是三个月没有来过春缘楼了。
周九良跟自己解释，他许是家中有事要处置罢，谁家中没有闲事呢，谁也不像自己，孑然一身，了无牵挂……他越想越远，不能自已，他不知道孟鹤堂高堂是否安好，不知道他家中可有妻室，不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处，身旁伴着的又是何人，他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他不自觉咬紧了下唇，越咬越重，直到薄唇破了口儿，嘴里漫出血腥滋味儿，他才突然醒过神儿来似的，转身进了屋。
周九良拿出了孟鹤堂送他的那把扇子，展开素白扇面放在桌上，慢慢的研起了墨。
往日里总是孟鹤堂给他送这送那，他却身无长物，从来没什么可以回送给孟鹤堂，周九良想起那日自己誊的一纸婚书，孟鹤堂盯着看了许久，像是很喜欢自己的字……
提笔蘸墨，一气呵成，是一阙鹊桥仙。
一时写完，周九良看了再看，又觉得不妥，斟酌再三，终于还是收回柜中。他心绪纷乱，不明白自己怎么了，只觉得有一股劲儿顶得他眼鼻酸涩，坐立难安，不知该怎样才好……
可知情之一物，终是由不得自己做主。
孟鹤堂想见周九良，想的发疯。
他从不知道神仙日子原来如此无趣且难熬，天界的景致不美，往来的仙娥不妙，连星河的西洋镜儿也再引不了他半分注目……他眼前都是那个少年的身影，弹弦儿的、写字儿的、冲他笑着的、淡然的、局促的、爽朗的……都是他，只有他。
果然是神仙日子，真个度日如年。
“我再不靠近他，只远远的看他弹曲儿，看过一辈子也就罢了”
孟鹤堂这么想着，终于又迈进了春缘楼的门槛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