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生
“老将军——你何必,身背荆杖?”
台上锣鼓叮当,老生捋髯下拜,把“杖”字拖的很长。台下的她看得痴迷,父亲拉了几回也不走,直到蔺相如施罢礼,她才恋恋不舍的走开。
“那须生还真是帅气!”年少的她,心里颇有点憧憬。她后来才知道,台上的须生,竟是女人扮的。
这叫坤生。
台上电铃响,该她上场了。她似乎打了个盹,拍拍脸,走向自己的书鼓。
“一轮明月照西厢。”
一身旗袍,叉开得有点高,头发上刚烫的卷,是最时兴的款式。舞台两边的茶座,打下来的钱总特别多。
毕竟,她筱玉红是时下当红的大鼓艺人。
一曲《西厢》终了,又是满堂彩,她笑了,翩翩地鞠了个躬,下台。
“唱不成坤生,这样不也挺棒?”她想。
十二岁上,兵荒马乱间,她丧了双亲。战乱后,她被一个远方亲戚收养,是个唱大鼓的。便就按老理摆知拜师;按老理棍棒教育;也按老理,女人,唱大鼓,而不是坤生。
这天正是冬至,还下着雪,呼出口气都要变成冰掉在地上。她把大衣又裹紧了些,想着一会儿去吃点什么。“今晚要不要犒劳犒劳自己来只烤鸭呢?”想着想着,她又笑了。突然,她好像看到了一只被裹得严严实实的烤鸭,还冒着热气。这倒霉世道,谁能富裕到把烤鸭扔在路边呢。边想着,她边朝那“烤鸭”走去。
“啊!”她被惊的吓了一跳——那分明是个婴儿!被锦缎包得里三层外三层,只有脑袋露在外面,呼着哈气。“大概是哪家的大少爷留的孽种吧!算他有良心,裹得倒严实。”她叹了口气,还是走了,毕竟自己独身一人,突然多了这么个孩子非惹人闲话不可。
“哇——”孩子哭了,把莲藕似的小手伸了出来,似乎想抓住什么似地伸着。
“唉。”她又一叹,“我少吃几只烤鸭得了。”
二
他十二岁。科班里学京剧,京城里最有名的科班,学费可不便宜。
他似乎特别得祖师爷恩典,六岁时候,耳濡目染的,就能来二十多出戏,而且有模有样。那个女人,总让他叫“筱先生”的那位,好像特别高兴,就让他进了科班学戏。果然是如鱼得水一般,才十二岁,唱念做打就样样在行。
筱先生还在唱大鼓,本来她就貌美如花,在台上做派也端庄大方,唱法技巧更没得挑剔,近些年是越发的有腕儿。
可是这几天,他总觉得筱先生不怎么开心。回来时候没什么笑容,眉头总拧着,连早已放下多年的烟袋也又拿出来了。
他想问问,又不敢。想做点什么,又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就只能还照原来的日子过,老老实实去科班作科。
这天,他在科班练功,做着每天必做的功课,偶然听到几个师兄弟闲聊。
“诶,老四,听说了吗?南城那筱玉红,这两天可倒了霉了。”
他一惊,装作没事,接着练功。
“嗨,她自找的!你说她唱西厢唱的好好的,非要开个连本的《相如拜相》,本子还是她自己照《将相和》攒的。台底下几位爷就不乐意了,还让她唱西厢。她倒好,自己有腕儿了,狂了,跟那几位拗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