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芙】山海（十一）(2)

早知她性情如此，杨逍仍是淡淡的笑容，负手往蜃楼中行去，纪晓芙只默默隔了三步的距离跟在他身后。蜃楼从外间观瞧很是庞大威严，真正近了里面才知洞府绝妙，杨逍领着纪晓芙由一拱门穿过小桥流水，途经九曲回廊，又路芳菲园子，直走到岛中央。
雾影朦胧，湿润暖和，水流声潺潺，袅袅升腾白烟，此间竟有一处温泉。幕天席地，四周以怪石环绕遮蔽，杨逍便让纪晓芙入这温泉中泡半个时辰养目凝神，只说对她内伤有好处。
他早命人备下一间屋子，待纪晓芙自泉中上来再去歇息，对她嘱咐一番便绕到怪石后不见了。纪晓芙确定他真的走远，才长舒一口气，褪衣浸没在温水中，清晨第一抹光亮降临，笼罩了白雾伊人，舒适惬意。她于泉水中运起内功调息，血液因着外界温度而加快流动，内力游走全身，松缓了经脉，昨日伤及的地方缓和很多。
实际，杨逍用他真气替她疗伤后，她便好了大半，如今只需调养几日。纪晓芙脑海中忽地浮现出杨逍的脸色，他看似无甚大碍，其实内伤应比她严重些，况且又替两人疗伤，不知他这会儿去了哪里。
杨逍自然没有歇息，拐至怪石后方盘膝而坐，闭目调息，方才他已命魏彦备了些汤药，这些伤势不日便可痊愈。
微风轻起，芬芳馥郁，那香气拂过纪晓芙鼻尖，不浓不淡，颇为相宜。她运功毕，起身穿衣，瞥见南角怪石后若隐若现的花瓣，更有一片被风带走，吹落漂浮于泉水面上。纪晓芙瞧这花鲜研俏丽，倒与其他娇蕊不同，且深且浅的明亮颜色，走过去才发现竟是一垄花田，千朵万朵压枝低。
纪晓芙正要仔细去观赏，怪石后走出杨逍，沉声道：“当心，别靠地太近被刺着。”
“何故？”
彩蝶嬉戏花丛里，时时飞舞，恰有一只停在纪晓芙发簪那朵红白相间的芙蓉上，杨逍踱步至她身边，温声道：“此花有种特殊的毒，世间已没有它的解药，侍弄它要万般小心。”
这花毒性却也没别的，昔年有处山谷唤作绝情谷，种植了许多情花。若是中了它的毒，不动情倒也相安无事，一旦情愫难抵，便会丧命其下。
杨逍盯着情花生长如此妍丽，思绪飘摇回幼时，他们一家被元兵所扰而逃，却翻覆于江中，徒留他一人尘世孤独。若非婆婆相救，怕也无今日的杨逍，婆婆姓程，杨逍不知她名字，这丛情花是她为了纪念心头某位故人而种。
他的武功大多是程婆婆所授，婆婆即便年事已高，却仍旧优雅从容，一招一式丝毫不输气势。她传授武艺时十分严肃，好在杨逍天赋异禀，也无甚错处，如今回想起来，尤为想念婆婆奖他时的一块酥饼。
“小子，我已没什么好教你的，你自去吧。以你之所学，江湖人心叵测却也伤你不得，哪一**倦了，便回来。”
“徒儿，拜别婆婆。”
杨逍永生不忘那一日婆婆的背影，她其实已知自己命不久矣，却不希望任何人瞧见她仙逝时虚弱的模样。杨逍没有跟着她，只看她从自己的小屋走向情花丛，然后再无影踪。他替她立了一座衣冠冢，想必她经过一世还未放下心中人，所以青冢孤坟立在了情花丛后方的山林间，能让婆婆朝起暮落瞧见情花，如同瞧见她心上之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