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最后的归来者

“神说，天上要有光体，可以分昼夜。”——《圣经·创世纪》
180万年前，旧石器时代的人类祖先，高举点燃的树枝，用光和热量驱走夜晚带来的恐惧和黑暗。
180万年后，碳元素与氧气的结合方式依旧相同，人类也同样，利用与先祖高度相似的大脑，却少了先祖对宇宙的敬畏，即使那些先祖从来都不曾得知何为“宇宙”。大概，智慧与愚蠢，理智与疯狂，向来是一体，无论探索终极的哲士、叱咤风云的伟人、闻名世界的学者，乃至喑哑狂笑的愚夫，即使第四次科技革命已经让地球文明初步开始系统化地利用宇宙中最微观且强大的力量——量子技术，但从未有人敢于宣告：人类已然进化。
没错，无论多少次改革，无论多少年探索，无论多少次轮回，人类自向世界扩展的那一刻起，从未在真正意义上进化。
几块混凝土碎片垒砌的简易火坑中，一堆燃烧的杂物发出古怪难闻的气味。半个月，对于人类个体来说，仅仅是生命中一段不长的记忆，可对于整个群体，则是新秩序的出现。脏兮兮的布偶熊，黑色的眼睛，黄色色的布料在火光的映照下镀上一层流光。过往的生活并不遥远，但在吴明看来，那已经是真正意义上的“昨天”，一个近在咫尺却永远回不来的时间，而非过去每日重复的过程。
“留下吗？”吴明压低声音询问，尽管在一片寂静中，话音在远处隐隐回荡。
黑暗中，脸庞阴阳在阴影中的人摇摇头，只露出那一抹光洁的下巴，证明她的性别。习惯性地摸摸下巴，胡茬已然如同年幼时父亲的脸上那般扎手，吴明吐出一口白气，不带一丝犹豫将手中的东西扔进火堆中。他的身后，一个破解的硕大袋子，拼凑的布料和和粗大的绳头，显示这是用废料拼凑而成。袋子中鼓鼓囊囊，吴明轻轻向后靠去，耳边传来接连不断的哗啦声。许多东西，在阳光下有着自己的名字，正如被吴明扔进火堆中的布偶，同样的款式，却在每家每户的女孩手中得到不一样的称呼和不一样的幸福。然而，此时它正在火焰的舔舐下逐渐焦黑，化合纤维混杂塑料的刺鼻气味，带着为数不多的热量释放到外界中。
无数的人类造物，在半个月后的今天，已经有了共同的称呼“燃料”，以自己燃烧的身躯维持人它们造物主的生命，正如它们的造物主曾经对其他生命所做的一样。
这座营地，聚集着为数不多的幸存者。阳光时代下，对于这些游荡于城市中居无定所的落魄者，人们习惯称之为“流浪汉”。肮脏、低贱、社会寄生虫，即使再善良的人，哪怕愿意去拥抱那些流浪汉，也不免会用这样的词语来形容，不过，在一片废墟之中，所有的人类都成了他们所厌恶的形象，无论身份与地位。
“小伙子，可以烤烤火吗？”沙哑的声音，从靠近的中年人口中发出。
半旧的外套，毛线帽上带着污迹，左手上缠绕着血迹斑斑的布条。他习惯性地抬起右手，金色的表带在火光下熠熠生辉，十二颗晶莹剔透的钻石镶嵌在十二个刻度上方，彰显着来者过去不凡的高度。这是生于中产阶级家庭中的三人一辈子也无法企及的高度，尽管社会学家鼓吹人的平等，然而，阳光下，等级早已确定，上层人依靠从祖辈继承的优势，继续做着上层人，下层人也继承着他们的祖辈，继续仰人鼻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