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2)

贺连池冲进小院时，有许多街坊在帮忙收拾贺知的遗物。
“我爸呢？”贺连池张口，用力咳了两声才发出声音。
“小池回来了啊，贺教授在屋里呢。大家就等着你回来呢。”洛姨抹抹眼泪，哽咽着，她就是最先发现贺知去世的那个人。
贺连池跑进屋内，床上躺着贺知。双手交叠放在胸前，银戒闪着光。
眼睛紧闭，面容安详，唇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真的只像睡着了一样。
他颤抖着手抚上贺知苍老的脸。这个人总是那么温柔，从来没发过脾气，不管他曾经多么调皮捣蛋，也从来没打过他。
眼睛永远笑着，澄澈如一潭湖水，眼底却有化不开的忧郁。
他原来是个没有家的孩子，直到五岁被贺知领养。那时的他已经四十多岁，本就帅气的男人到中年留有岁月沉淀下来的稳重儒雅。
他记得当时小镇上不少人家都来旁敲侧击地问他是否有意娶妻，他总是笑着回绝。
贺知会跟他讲年轻时的故事，他知道他有一个高中就在一起的爱人，还知道那个爱人和他一样，是个男人，叫段迟。
他看过段迟的照片，很帅很傲的一个人。贺知的相册里全是他。
贺知总是说后悔没有多拍一些段迟的照片。他说他想他想得心都快痛死了。
他忘不掉他。
贺连池一手操办了贺知的葬礼。在葬礼上，他一言不发，眼睛熬出了红血丝。街坊邻里都来安慰他，劝他节哀。可明明他们自己也很难过。
其实他不难过，他替贺知高兴，高兴他终于可以去找那个他心心念念的男人了。
从葬礼上回去后，贺连池在院子的仓库里找到了几大箱信。信封上都是“阿迟亲启”。
他把箱子一个个从仓库搬到院子中，用了一天时间整理那些信。
一共21900封。
每天一封。六十年。
贺知告诉过他，自从段迟离开后，他就开始写信。没想到，这一写，就坚持了六十年。
他把每封信都看了一遍，两万多封信，他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来看，感受着贺知彻骨的思念。
最早那一年的信上，每一封信都有泪水晕染过的痕迹。
最后那封信，就是贺知去世那天写的。
只有几行字。
“阿迟，我好想你。今天是你离开的第六十年。我坚持不了了。小池已经成家，我不用再操心了。
我想去找你了，你说你会等着我，等了这么久，你也等急了吧。你再等一小会儿，我就去找你。终于可以见到你了，真高兴啊。
我爱你，阿迟。”
贺知曾经和他说过他名字的由来。
贺连池。
贺，恋，迟。
阿迟亲启。
“阿迟：
今天好啊，现在怎么样？今天是你的生日，你也三十五岁了呢，是不是更帅了？我给你送了最喜欢的飞机模型，最新一季的，你收到了吗？
林叔从上海回来了，带了好多东西，他让我跟着一起去。我拒绝了。我只想留在你生活过的地方，呼吸你呼吸过的空气，遇见你遇见过的人，看你看过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