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手（二）

十五年前
“六月十九日新华社电：近日，在美国硅谷举行的全球瞩目的人机大战已经进行到决胜局，人工智能‘AlphaMao’在昨日的比赛中以两目半的微弱优势获胜，夺得赛点。在先前的新闻发布会上，章凝九段表示自己已经完全进入最佳状态，让我们拭目以待，棋手章凝九段能否顽强地扳回一局！”
2016年，在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直播房间内，我的设计师和章凝九段对坐在棋盘两端，等待棋局的开始。
那时的我还没有升级得那么完全，我只是通过摄像头看着坐在对面的这个老对手章凝九段。
如往常一样西装革履的他今天特地系上了一条酒红色的条纹领带，根据我的数据库显示，因为某种我不能理解的原因，这条被外界称为他的“幸运领带”的东西似乎真的在各大赛事中将他的胜率提高了近30％。然而今天，他的面部表情分析显示，他没有了往常的从容。
距离比赛开始还有十六分钟，章凝九段的眼神直勾勾盯着空棋盘，嘴唇微抿，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我知道，在这个安静的墙壁被刷成幽深蓝色的房间外，是媒体和研究机构的暗潮涌动，同时也正有无数的摄像头和无数双眼睛正紧盯着我们的棋盘。但是我不在乎，因为我是人工智能，我不会有干扰我发挥的情绪存在。更或者因为，我喜欢围棋，我只是想全负荷地计算，赢下每一盘棋。
章凝九段是围棋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年仅十四岁时，就在各种大小国内赛事上以成熟稳健的棋路崭露头角，连胜二十七局，引起了中国棋坛的注意。直到今日，二十三岁的章凝九段已经在积分榜上达到世界排名第十五。通过这几局的对弈，我发现他的棋路有些单一。外界将这归结于他的沉稳，但是我明显可以感受得到，这深藏其中的是一种死气沉沉，是一种深入到他下棋理念里的东西。甚至我隐隐觉得，他并不喜欢围棋。
这也许是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一个世界顶尖高手不喜欢围棋。但是根据我的运算，我没法得出可能性更高的答案。
比赛开始，按照惯例是段位高的一方抓取白子，段位低的一方在棋盘上放一个或两个黑子表示猜单或猜双，之后段位高者展示手中的白子数目，猜中者执黑。因为我的段位低于章凝九段，我的设计师示意对方取子。章凝揭开了棋碗，摸了一把白子，设计师递出一颗黑子。我看见他隐秘地舒展了一下眉眼，看来他是猜到了执黑。
之前的棋局分析得出结论，在人机对战中，人类占据先手和主动是非常重要的。然而没有用，当时初出茅庐的我与少年的人类一样充满了锋芒毕露的锐气，我一样会战胜他。
房间里没有人说话，只有间或棋盘和棋子摩擦的声音。章凝今天的比赛下的非常坚决，起手中国流开局，进而向我落子的右下方落子大飞，颇有一种不成功便成仁的架势。因为是刚刚布局，双方都没有太多考虑，落子速度很快。
章凝九段他通过这几天的对弈，也逐渐适应了对手是一个拥有人类无法匹敌的计算能力的AI，开始侧重对全局棋势的利用，开始针对我进行布局。我们俩有攻有守，有进有退，打的势均力敌。也许是人类的直觉帮了忙，他始终领先我大概五目，而且经常走小飞或者低挂压迫的棋路，不给我趁虚而入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