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新编—《鹅之死》

没有一位母亲会承认自己的儿子是残疾人，更何况是脑残。吴妈总是倔强的说着“身子比脑子发育得块，这是天大的好事！”这种好事把老吴家从大宅院送到了筒子楼里。吴妈也不觉得日子难过，时常拉着傻子老大四处转悠说着那套自己能明白的话。但自从半年前十六岁的老大买鸭买成鹅开始，她就再也不同筒子楼里的街坊邻居唠这些有的没的话了。老大就像鹅的远方亲戚一般，天天围着鹅转，学着鹅叫。吴妈没有办法，只好默不吭声了。
夏天的筒子楼是闷热的，夜晚同样如此。风扇悬挂在天花板上呼呼地扇着，压过了老幺的脚步声。他比床头柜高半个身子，已经有男子汉的影子了。老幺走到床头柜旁，瞟了瞟床上睡得正香的老大，吴妈也在旁边安逸地睡着。老幺提了口气，从包里掏出一包白色的粉末。他撕开包装像撒盐一般轻轻地撒进装满水的玻璃杯里。但此时突然响起一阵沙沙声。老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上。
原来是吴妈翻了个身，与凉席摩擦弄出来的声响。老幺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平复下来。提起杯口准备摇晃的时候却被一只细长的手掌抓住了手腕。老幺认得这手掌，是比他大两岁的姐姐。他向手掌的方向看去……
姐姐一手把杯子接了过去，一手抚着老幺的后背。她的肩膀承担起老幺的脑袋，还有老幺心里没法说出的疼痛。细长温柔的手拭去了老幺的眼泪，随即捂住了老幺的嘴。又把水杯微微倾斜，水流在不平坦的石板地上形成了一个水凼。这时姐姐才发现，水面上反射出门外的倒影，带着眼镜的吴爸站在外面默默的看着这一切。看见女儿发现自己，又默默走开了。姐姐叹了口气，把老幺送出了主卧。她看着床上躺着的大哥。从包里拿出一包同样的粉末扔进了垃圾桶里……
隔了一天，一家五口挤坐在筒子楼的走廊上吃午饭。老大一人占一方，其他的做两方，还有一方是对着阳台受风的。方桌中间摆着一大盆清汤面，上面还漂浮着几叶菜。老大的碗旁边有一盘肉包。对于老大来说这就是山珍海味，他幸福地笑出一阵有一阵鹅叫声。姐弟两都低着头默默吃着谁都没有开口，只有老大的鹅声不间断。平时吵架的谩骂声沉了，沉在海底里发出声音也没人能听。没有咆哮，悲伤堵在心口挥之不去。吴爸准备先开口舒会儿气，却被一声响打断了。
穿着补丁麻掛的吴妈突然猛地把碗摔碎，打破了套在全家人身上的枷锁。所以人都屏住呼吸盯着他，只有鹅声不绝。妈妈起身从家里拿出来一个装满水的玻璃杯，又从包里掏出一包白色的粉末。吴妈的眼睛死盯着姐弟俩，手同时像撒盐一样把粉末撒进杯里。提着杯口晃啊晃。转身又从鸭棚之中拿出那只仅有的鹅。捏住了它的脖子，使劲地想水杯里按去 。
老大不叫了，他起身冲向吴妈，试图扳开吴妈的手。吴爸在旁只能拉着老大的一只手，一点用也没有。砰的一声玻璃碎了。吴妈松手了，所有人看着那只鹅。它一会儿左右扑腾一会儿四处张望。后来脖子一伸一缩，一伸一缩地再也发不出声音了。老大抱着它，学着鹅叫。
吴妈含着哭腔说到“这个家只有一群鸭没有一只鹅了。”一家人又恢复了沉默，筒子楼里发出一阵又一阵鹅的叫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