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核爆

“神称空气为天。”——《圣经·创世纪》
吴明有自己的血性和暴戾，并不代表他能够对抗数名惯犯。
当他醒来，已置身于病床上。不大的病房内，黑暗充斥四周，不断向他挤压，隐藏在黑暗下的洁白墙壁，似远在天边，又仿佛近在咫尺。吴明知道自己并未被抛弃，否则也就无法醒来，但他仍然仍不住开始呻吟，越来越大声，想要引起随便什么人的注意。
脚步和推车的声音透过病房门传入他耳中。吴明透过门上那块狭窄的磨砂玻璃看到有人在他门前停顿片刻，随即离开。十几分钟后，同样的声音再次出现，这次不同之处，房门被推开，来人和推车在强光手电的照耀下，熟门熟路地绕到他右侧。
光芒向上照去，来人轻声说一句“哦”，随即下蹲，小心翼翼抓住吴明的手。一阵轻微的刺痛后，针头从他手背上的血管中抽离，吴明适应强光后，也看清了来人身上那件白色护士服。
轻咳一声，吴明双唇开合几下，用沙哑的声音问道：“你好，现在几点了，我家里人来过没有。”
“现在是二十点吧，没有白天晚上，只能跟你这么说。”护士的声音有些疲惫，却带着温柔，“你因为脑震荡，晕了三天，你父亲刚走没多久。”
吴明沉默不语，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尤其是在这种人人自危的时期。思索半天后，他对着即将离开病房的护士要求道：“麻烦开一下灯好吗？”
“恐怕不行，已经开始限电了，要优先供应给手术室和重症监护室。”护士笑笑，委婉地拒绝了这个与世隔绝72小时的少年。
清脆的“咔嚓”声，病房门被合拢。昏迷三天，吴明睡意全无。他凝视着触手可及的黑暗，隐约感到在他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中，发生了许多足以让他养成的观念崩塌的事情。对于宇宙来说，太阳只是一颗恒星，而且是一颗毫无特点的恒星，没有位于星云中央，没有构成多恒星系统，就连衰亡，也无法成为中子星或者更加恐怖的黑洞。恐怕，即使有更加高等的文明，在扫描整个宇宙的过程中，也会将这颗恒星遗漏。然而，对于地球生命，更进一步，对于地球生命中的顶尖存在，人类，那颗距离地球14960万千米的巨大恒星，是一切的基础，不仅仅代表物质的文明，更代表这个种族的向光性和自我克制。
吴明开始为自己初次展露的暴戾而担忧。几天前，人人生活在阳光下，同一种族虽然存在尔虞我诈，却仍旧在幽邃的暗流中相互搏杀，更像是毒蛇这一类埋伏狩猎者的天堂，而其他，无论是狼、亦或者更加凶猛的动物所象征的人类社会狩猎者，都无法在集体秩序中占据立足之地。他开始恐惧，或许自己终将有一天，会被心中的恶狼吞噬，在黑暗中咆哮着，率领同类追击手无寸铁的善者——假如那时还有“善良”这个定义。
第二天，护士叫醒吴明，时间在早上九点左右。最后一天的观察期，吴明兴奋中带着忐忑，他迫切地想知道外界发生的一切，有害怕看到的东西与自己的希冀大相径庭。
很快，吴明就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吴明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此时正在做什么，建材商人，在社会状况开始下滑的情况下，并不是一个好职业。可无论如何，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总会找些事情做。失去之前的收入，人总得想办法通过其他工作养活自己，而这一点在吴明看来尤为可笑：一种出身于自然的生物，大部分个体，不向自然，却向自己的群体内部索取生存资源，与消耗性的自我毁灭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