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一段(九)(2)

孟鹤堂瞧着一盖帘儿大大小小长长圆圆的饺子，一边笑一边促狭的按大小个儿给饺子排队，周九良只装看不见，梗了脖子不睬他。
等饺子总算上了桌的时候，街上的炮竹已经噼里啪啦响个不住了，周九良听完了窗外打更的梆子声，笑着说道：“先生，新岁吉安～”
左右这几日无事，孟鹤堂便日日来寻周九良，今儿拉着去天桥儿看打把式卖艺的，明儿带去湖广听正唱的叫座儿的黄鹤楼，后日又逛了玉渊潭的庙会，日日不空，总有新主意。周九良跟着孟鹤堂把这京城几乎玩儿了个遍，整个人都活泛了很多，真正有了几分少年人的鲜活气。
今日正是元夕，孟鹤堂早约了周九良逛灯会，人还未到，周九良在双元茶楼要了壶茶，坐在窗边等他。
这些日子，若说周九良不开心，那是假的，可他心里总觉得不踏实，仿佛这开心的时日是借来的。他也曾狐疑过，这么久以来，孟鹤堂日日跟自己在一处，从未听他提起自己籍贯何处，做何营生，也从未讲过他的家人，日日来春缘楼听曲儿，却像从来都不缺银子。
周九良曾想过要问孟鹤堂，只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总觉得，他们之间看似很近，可又像隔着万水千山，他宁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去深究，把这借来的好日子，过一日算一日罢了…………
华灯初上，孟鹤堂来的正是时候，二人信步走到街上，细细的赏着各色的花灯。若说元夕灯会，哪儿的可也比不上京城，一盏盏奇型异状的花灯挂满了街市，走马灯、玉兔灯、蝴蝶灯；还有照着内府的样子仿制的八角宫灯，俱都是巧夺天工，精致璀璨，直把冬夜照的宛如白昼。卖各色零嘴儿的小商贩也趁着热闹全挤上了街，一声声儿的吆喝着，一时人声嘈杂，真个热闹极了。
周九良一路看着，忽见一个精致的走马灯上写着一则灯谜，谜面只一句话：有人无人都是你。他略一思索，猜出谜底正是一个“尔”字，心里一动，想指给孟鹤堂瞧瞧，扭头一看却骤然一惊，刚才还在自己身边说着话儿的人，这会儿却不知哪儿去了。
周九良慌了心神，又不敢走远，只好伸长了脖子在人群里四处张望，可游人如织，哪儿还有孟鹤堂的影子。他急的咬紧了下唇，不知如何是好，忽然一回头，瞧见对街的糖葫芦摊子旁边一片熟悉的湖蓝色袍角，才慢慢放松下来，站在原地等他。
孟鹤堂一手一个，举了两串糖葫芦回来，笑眯眯的送到周九良嘴边。亮堂的灯火照着红彤彤的糖葫芦，像一团团小小的火苗儿，映在孟鹤堂冻的红扑扑的脸上，恍了周九良的眼。他瞧了一会儿，认命似的轻叹了口气，右手接过那串糖葫芦，左手牵过孟鹤堂空下来的那只手，拉着他慢慢往前走，半晌，轻轻的说了一句：“别再乱跑了……”
孟鹤堂任他牵着，嘴里塞满了又酸又甜的冰糖葫芦，含糊的应着……
“好”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青玉案·元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