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面(2)

真狠。
毓兰背过身，“怎么能把人带走。”
那人一把扯开了黑口袋，提溜出苏宁远的头，往地上一掷，“自己说。”
苏宁远趴到毓兰怀里，大哭起来，毓兰看着他青一块紫一块的脸，问，“怎么回事？”苏宁远呜呜咽咽，那人一脚踹上来，“说话！”
“我去找浣娘了……”
柳毓兰心下一惊，当年苏家为了促成二人这件亲上加亲的婚事，悄悄将浣娘从仙乐坊撵出去，以求断了苏宁远的念想，没料到他们竟还有勾连。
“乔四爷的女人也敢动。苏夫人，您这位先生真是能耐。”
原来如此了。
苏宁远急了，“毓兰，不是的，是浣娘病了，她说想见我一眼，你不知道，她就躺在床上，满身都是疹子，一点点大、红色的，她现在别说唱曲儿，就是话，都说不出来了……”苏宁远说着又开始哭，像个小孩子……
毓兰摩挲着苏宁远的头。
沉默很久，他咳了两声，“临死前见一面，该心满意足了。——柳小姐就别费心了，九泉下他们二人做个伴，也不孤单。”
他的声音一路打着旋儿往毓兰心里沉。
毓兰说，“他俩本就是天津卫传遍了的美事。现在一有余情，一无旧意。我大度得很。倒是乔四爷，女人都管不住，这么没本事。”
“天津卫传的美事多了。我还听过一出官家小姐为了相声角儿闹自杀的戏码，不知真假。”
柳毓兰笑，“这种事都说不清楚的。”
“毓兰，我想回家。”
“好。”她给宁远解绳子，拉着手要走。
那人挡住去路。
毓兰紧紧握住宁远的手，“让开！”
他不动，毓兰冷哼一声，继续走。
“柳毓兰！”
一个黑咕隆咚的东西冷冰冰抵到她的后脑勺。
毓兰笑了，她松开苏宁远的手，转过身，双手握上，让枪口直抵脑门，“刘昀清，你觉得我会怕这个吗？“
“为了苏家这个破烂玩意儿，你当真命都不要了吗……”
天底下的水都是相通的。墙壁上的水钻进毓兰眼里。
“我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你要是真开枪，那就是救我了。——我说带他走，就一定要带他走，我言而有信。——开枪啊！”
刘昀清杀过很多人，早就百炼成钢。但他没有办法对柳毓兰下手。
她在他眼里永远都是年方二八的小姑娘，头一回进园子听相声，迷迷瞪瞪闯进后台来，还得费心把她送回位子上。
后来，她跟着他，四处跑，场场不落，净会傻乐。
再后来，学了坏，知道送东西了，趁他收礼物的时候偷偷捏一下手心。
听说，常和她一同来的妇人是她姑姑，天津头一号的苏家。
那天晌午，刘昀清刚出后门，柳毓兰不由分说，就要他带她走。刘昀清在琢磨怎么回事。柳毓兰以为他不同意，急得直跺脚，求你。
刘昀清说，演完这场，就走。
当晚，唐庆园走水，怎么走的，为什么走的，故事有很多版本……
刘昀清把枪放下，“走吧。”
毓兰扶起宁远，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