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寂寞……(Attendre et espérer !)
在一个七月将尽的夜晚,我难得地出外散步。
天色已晚。最近天黑得快,太阳也是在晃眼间一溜烟儿就不见了,缀满星光的颜料染上了夜空,星星孩子在那里追逐玩耍,众星捧月,那残缺的下弦月从此不再孤独了。
我沿着路径行走于巷弄之中。小巷十分狭窄,令人联想到早餐的夹心三明治。周遭弥漫着闷热的气息,好似下雾了一般,黏黏稠稠的,贴在身上如同贴上了一层膜,怪不舒服的。雾中,一盏盏微弱的路灯与五颜六色的霓虹灯隐隐若现,令人联想到深海中会发光的鱼,让我有种置身于海洋的感觉,回家的路被水淹没似的。
心血来潮之下,我如同从游泳池内爬上岸的运动员一般,爬上了某栋如梯子般拔地而起的废弃大楼。打开门,小屋外凉风格外清泠,温柔的手指触摸着脸,宛然在安抚着我,令我产生眼前站着一位妩媚的护士。难道,她察觉到我的内心吗?那股想要被别人从封闭的地底挖出来的冲动……
夜阑人静,万籁俱灭。我沐着似水的月华,来到俯瞰风景的好地方。隔着铁丝网,眺望着如沙盒般的城市,远而望之之下,竟有股跳下去的冲动。这份冲动跨过常识的高墙,直捣脑海深部,是高深莫测的自然暗示。很快,我将注意力移向别处。
眼前的楼宇七上八下地杂乱摆放着,看得出当年城市规划师的草率与随便。霓虹灯下是人潮涌现的街道、巷弄和贴满种种广告的污墙,以及别处不常见的狗肉店,散发着血腥与不近人情——这也是我不太喜欢的地方。
城市的光无比耀眼,光亮得足以让熟睡中的人醒来,光亮得宛然世界从来无分夜晚与白天。光的海洋映入我的眼帘,夜晚就这么浸泡在其中,笼罩了这片区域,有如被一块黑色的布盖住了。这座城市到处弥漫着人工气息:没有店员的自动贩卖机、自动售票的服务台、使用电子设备来报名的机器、随处丢弃的空空如也的注射器、不明来历的一票银子、站壁的流莺身上浓郁的胭脂味。晚上的人寥寥无几,一处处灯火之处,有如在生命中綻出的灿烂火花,刻划出这座城市,犹如一张人工照片,是病态的。
浮雕般的月凸显了夜,抱着星星的夜亲吻着城市。我不是第一次看见这幅风景了,但每一次的见面,都总会带来种种冲击,视觉方面也好,心理方面也好。那股冲击的魄力,是非同小可的。有时我在想,我为什么会生活在这种这么奇怪的世界。
不有趣。是无趣的。
…不,真的不有趣吗?
即不否认,也不承认。就这样,抱持着近乎哲学的疑问,我离开了大楼,重回鸦雀无声的街道。
背负着莫名的沉重,我踏上了归途。途中,我遇到形形色色的人:有群聚在一起吸烟的不良青年,有“开夜车”的上班族,有为了钱财而出卖身心的流莺。他们都是特别的,都是为自己而活,因此都是孤独的——这个世界上,到底有什么人不孤独?
怀着油然而生的伤感,宛然在“弥诺陶洛斯”所居的迷宫中寻找出路,我孑然一身地回到了家。奇怪的是,家中开着灯。
进到屋内,发现有人趴在桌上睡着。我料想,这人应该是为了等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