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幻想/短篇】身上衣

池家的小姐出生的时候，池老爷找来了这一带最好的裁缝，为池小姐剪裁新衣。
裁缝姓柳，街坊都喊她柳姨。柳姨的手艺不消多说，为求她一件衣裳，达官显宦们抢破了头。当柳姨来到池家小姐的襁褓前时，玉雪可爱的女婴好似明白了什么，冲着她甜甜地一笑。
孤独了太久的柳姨为这纯粹的一笑留了下来。
满月、三岁、五岁、十一岁……池小姐穿着柳姨做的衣裳渐渐长大，出落的亭亭玉立，回眸一笑百媚生。
及笄时的衣裳，柳姨做得格外用心。池小姐穿着它，笑颜甜美，光彩照人，明媚如春光，求娶的媒人踏破了池家的门槛。最终，池小姐红着脸，抽出了将军家公子的画像。
池小姐出嫁那日，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天下女子人人称羡。柳姨站在满堂宾客之前，看着池小姐穿着她做的嫁衣拜堂，没来由就红了眼眶。
池小姐为将军家诞下小公子后不久，边境被犯，她的夫君随父出征。这一年的冬天，池小姐染上了怪病。
怪病来势汹汹，池家与将军府上下心急如焚，寻觅各方名医，却都无计可施。眼见着自己一日比一日消瘦，浑身都生起了青紫色的肿斑，生性爱美的池小姐几欲崩溃，甚至起了轻生的念头。
而被她视作第二个母亲的柳姨的失踪，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池小姐放弃了与这种怪病作抗争，变得沉默，不说话，不笑，也不流泪。小公子本能地害怕这样的母亲，被将军夫人接到了身边照顾。
为了让池小姐笑一笑，池夫人想尽办法，还搜罗了许多新奇有趣的玩意儿，摆好了任她折腾。
池小姐漫不经心瞥了一眼，目光忽然就凝固了。
她从一堆闪闪发光的尤物里面，独独挑出了一根极其简单的木簪，小心翼翼地戴在头上。
池小姐的病奇迹般地开始好转。
这天，池老爷下朝时带回了一桩异闻。皇宫之中那棵生长了数百年的柳树无故摧折，树心中空，事发时竟无一人察觉。圣上震怒，将当日值守的宫女太监和侍卫全部杖责。
池老爷说得啧啧称奇，池小姐却像是终于确定了什么消息，长睫一眨，滚落几颗泪珠。
光阴流转，池小姐病容不再，夫君也班师回朝。余下的时光里，池小姐与夫君琴瑟和鸣，儿孙满堂。柳姨失踪前留下了许多许多衣裳，池小姐一直穿到了生命的尽头。
池小姐是寿终正寝，喜丧。
儿孙为她敛葬时，遵照她的遗愿，为她穿上最后一件柳姨做的衣裳，依旧戴上那支木簪。他们惊奇地发现，池小姐这支从不离身的木簪居然是有温度的，仿佛一颗温热的心脏。
池小姐走时，将她的秘密也一同带走了。这个秘密连柳姨都没能知道。
柳……
柳啊。
恍惚之间，仿佛又见那一袭青衫的妇人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