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

雨，下了整夜。
天微亮时，巷中无人，家家户户门也紧闭。
斑驳着藓迹的墙壁阴暗湿滑，有水珠正缓缓凝结，青石板的缝里钻出野草，在雨中细微地震颤。
他走进来，负剑青衫，带来一抹浓重的墨色。
他驻足时，脚边溅起细小的水花，但又很快模糊在风雨里，消失不见。
巷的尽头，一个女子。
她着红衣，抱一樽古琴。风吹时，沾雨的衣袂就轻轻散开，如鲜红的花蕾般骤然在阴暗中绽放，疏离了光与暗的边界。
他们彼此对望，目光在雨中交错。
他欲过巷，她不许。
她等了他许久，早已在巷中布下天罗地网。
她要杀他。
她并膝而跪，着琴于膝。抖腕时，有干净的水珠从衣侧滑落，勾勒出姣好的身姿。
她撑开十指，极细的丝线从指尖淡淡隐出，颤抖着没于天地尽头。
他安静地呼吸，衣衫逐渐湿透。
过，还是不过？
雨水在青灰色的瓦上敲打成流，断断续续地坠落，有时也会逗留在屋檐边，摇摇晃晃着，怎么也不肯松手。
一只公鸡落到墙头，懊恼地看了看阴云密布的天空。
它清了清嗓子：喔——喔——喔——
聒噪。
她秀眉微颦，挥手时拨一根琴弦。
那一瞬，天地间仿佛有无数细微的声响在蔓延回荡，却又被清越的琴鸣遮掩，始终听不真切。
那公鸡眼中闪过惊惧，突然扑棱两下，倏地爆成一团血雾。
高昂的鸡鸣戛然而止，原地有血色的丝网若隐若现。
一根破碎的羽毛缓缓落下，在空中裂解成齑粉。
她挺腰，发垂腰际，双手按于琴弦。风雨吹时，她的袖就鼓得满满的，周身自有一股气势。
他退一步，摘下斗笠。
迈步时，他开始向着窄巷狂奔。
她垂下眼帘，白生生的手指掐弦，兀自抚琴。
铮——
天地间的雨珠儿乱了乱，失去了轻盈的体态。巷中的雨幕猛地断开，有杀机在其中奔涌，崩碎出朦胧的水雾。
刹那间有无数晶莹的丝线在雾中显形。
他展臂，斗笠倾斜着飞出，在不远处被割解成几十块微小的碎片。
探手，拔剑，他目不斜视，随心而动。
他出剑时，有风在身边涌起，撷来几片青稚的绿叶。
她挑弦，指尖的丝线也动，它们条条相连，根根相搭，才能作出千万种天衣无缝的配合。
他周身钻出几十条蛛丝，悄无声息地结网，有力量在网的脉络间传动，蛛网绷紧时弹飞的雨珠打的他睁不开眼睛。
她抿唇，微笑，红润的指肚珍珠般贴着琴弦滚过，骤然倾泻出无比美妙的音节。
死。
她不说话。
但她的琴声在说话。
死……
死。
她蓦地掐指，抹出一缕肃杀。
死！
他避无可避，贴着墙壁飞身而起。
他在空中俯身，旋转着从两面蛛网的缝隙间飘过，在落地时又打出一个旋儿，全身劲力甩向执剑的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