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北顾

南宋开禧元年，京口百草疏落。开阔的扬子江上，起了一层梦似的薄雾。沿着并不曲折的石阶，乐正绫登上了北固亭。早晨的阳光透过云烟，有了几分朦胧。自此北望，白茫茫一片。
此时已经白发苍苍的乐正绫，眼睛不再像少年时清澈，倒是含着初阳的丹红。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一道道沟壑；流年，压倒了她原本笔直的背脊。
“大人。”星尘站在乐正绫的身后，看着乐正绫对着江北望了半个时辰，动也不动，于是轻轻地提醒乐正绫。
乐正绫这才晃过神，似乎一个美梦被打断了，但她也不怪星尘。星尘现在二十岁，风华正茂，朝气蓬勃。乐正绫有幸能有一个善解人意的部下。
上午，雾色渐渐褪去，视野的尽头，出现了一丝地平线，朦朦胧胧，可望而不可即。
“大人在看什么呢？”星尘问，走到乐正绫的身边。
乐正绫稍稍挺直了身子，瞟都没有瞟星尘一眼，还是固执地看着江水，看着长江的北岸。可怜无数山，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
“江北，可是金贼的属地？”乐正绫问，声音十分沧桑。
“是的，大人。”星尘回禀说。
“可惜不能过江北渡啊！”乐正绫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星尘说话，就这样感叹道。
“大人，想家了？”星尘轻声问。星尘知道，乐正绫是北方人，当年带了五十精兵，冲入五万金兵大营，生擒敌首，俘之南下，磊磊战功！星尘羡慕她，也立志像一个乐正绫一样——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有几分吧，”乐正绫低下头，转过身，闭着眼，又哀伤地呢喃着，“有些事，你们年轻人不懂。”
星尘有些疑惑与好奇，又礼貌地问：“大人可愿道来？晚辈洗耳恭听。”
乐正绫眯着眼，星尘看得出，她眼里满是泪水。
“五十年了，五十年了！”乐正绫踱着步子。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星尘就在旁边默默地听着，毕恭毕敬。
“五十年前，老朽还是一位不懂事的少年。那年春天，老朽背井离乡，去拜访琅琊的名师洛复华洛老先生，在先生堂下求学，日揽千行，月有所就。先生很是喜爱晚生啊。”
星尘听到乐正绫提起她的先生，也想起自己的师父来，是有些伤感，就问：“大人可是思念老先生了？”
“有些有些，老先生，在我南归前两年，就大去了！”乐正绫含着泪，感慨到。
星尘知道自己无意又惹得乐正绫伤心了，就喏喏地道歉说：“大人，星尘说错话了。”
“别，别这样说，”乐正绫连忙打住，然后有翘首北顾，“有些事，你们年轻人不懂！”
星尘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先生很喜欢晚生，晚生也很崇敬先生。一日，先生邀晚生至宅府内堂，要引他的女儿见晚生。晚生推辞了许久，先生还是把她女儿引出。”乐正绫咽了一口唾沫，回头看了一眼星尘。
“先生的女儿名唤‘天依’，年方十五，眉清目秀、知书达理。是个好姑娘！与家父商量后，当年，就在老家成了婚。”乐正绫又痴痴地望着北边，洛天依的身影又反复地在脑海里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