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良堂无差】四幸(2)

所幸周九良走得干净，除却无儿无女，算得上是喜丧。是，周九良一生未婚。
“四幸……四幸先生婚姻美满，儿孙满堂，平安顺遂，喜乐安康。”
周九良说到这里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哑了嗓子。他想起来方才望乡台上，他看到先生哭得不能自已，他觉得五味杂陈，感动于孟哥对他的真情，可又贪婪，想知道这真情到底是什么情。
那低沉的声音幽幽地叹了一声：“又是一个痴儿。”
恍惚已经过去了很久一样，但在酆都城这种地方，千百年也称不上很久。
“酆都城下，喝令升堂。
忠善升天，浊恶入网。
憎恶怨念，扫入月光。
爱恨情欲，分付星芒。
浩然正气，山高水长。
生气人性，纳入日光。
穿云裂天，普照万乡。”
“孟鹤堂，你可知，何为四不幸？”
“少无良师，少年丧父母，中年丧配偶，老年丧独子。”
“我是说你的四不幸。”
唤作孟鹤堂的人沉默了，他久久地立在酆都城前，依旧一袭大褂，长身玉立，久经风霜，不折风骨。
“不幸少年入京，摸爬滚打，历尽艰辛，”
都知道孟鹤堂初入京时的辛苦，那是真的孤苦无依，有了今天不定有没有明天的不安，贫穷是常态，幸福是假象，只有脉搏和心跳还是真实的。
孟鹤堂也曾在深夜，下班之后疲惫不堪地躺在出租屋里，看着北京没有星星的夜空，问自己当初为什么非要到北京来。越想越不知道答案。北京哪里有梦想啊，分明只有无尽的野心。当时的少年梦想与疯狂欲望，突然落进了现实的深海里，还能浮上来吗？孟鹤堂第一次感到了迷茫。
所幸所幸，他坚持了下来。
其实直到现在来看，他也还是那个揣着500块钱单枪匹马闯北京满腔热血的少年，现实的苦痛折磨对上了他明净的眼，一下子烟消云散。
所幸，所幸。
“不幸年少成名，诽谤谩骂，蜂拥而至，抹黑污蔑，如影相随。”
这是全世界共同的原则，不红就得吃苦，红了就得挨骂。孟鹤堂自然也明白这一点。
当然，在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几乎没有人会犹豫。
也不是没人问过孟鹤堂这个问题，他只笑笑，说：“说相声它不是一个人的事。”说完就看向身旁的周九良，那人也看向他，一贯清冷的脸上绽出些许笑意。“是，”周九良说，“不是一个人的事，也不是一辈子的事。”“怎么又不是一辈子的事了？你还惦记着下辈子？”孟鹤堂侧过身子问他。周九良坐直了身子：“上辈子，下辈子，反正哪一辈子我都想和您一块儿说相声。”“好，”孟鹤堂笑道，“咱哥俩儿天长地久。”
天长地久，周九良想，天长地久有时尽。
“不幸独自先去，未得白首，空留未亡人，独守空房，睹物思人，欲语泪先流。”
孟鹤堂婚姻美满，儿女双全，这是真的，他不太确定到生命的最后他们的感情掺杂了多少亲情或者其他别的感情成分在里面，但他知道那个女孩是自己的挚爱，也是自己的另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