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流交響曲】 Uncontroled love(2)
两人走至十字街口,他又起了兴致,指着不远处问她:“叶小姐想不想乘电车?”
她是叶家小姐,锦衣玉食娇养惯了的,出门有小汽车接送,自然没坐过电车,等电车到了眼前,他没给他拒绝的机会,牵起她的手一步登了上去。
他撑开双臂,隔开人潮,将她圈在两处座椅间的安全区域里,挨得这样近,让她还有些不真切的感觉。他是细长的眼,纤密的睫,一双远山眉,很正派的英俊。
他身后座位上的青年抱着一束杜鹃花,枝枝蔓蔓的红潋滟地颤动着,跌到灰玻璃里漾起层叠、妩媚的涟漪。车在坡道急转弯,她踉跄一步,不小心扑进他怀里,一刹那,心跳声大得撼动天地,分不清谁是谁的。她害羞得连耳朵尖都泛红,他看着,心头蓦得弹起一丝悸动。
电车飞驰到翠微路摇铃,分别之际,他唤她:“叶小姐。”他从衣袋里拿出一张门票放进她的掌心,“周日晚若有时间,还请叶小姐赏脸。”
同那张票一起的,还有他指间变戏法似的绽出的一朵小杜鹃,五瓣红蕊,娇滴滴的模样。
“车子一颤,那花飞了不少,”他眨眨眼,“我就借花献佛了。”
姗姗来迟的暮色四合,半盏夕阳只剩边缘还涂着一刃嫣红,余晖似是满盈的酒浆,倾倒出嫣红的色泽。她一手挡在额前,一手高举门票,指尖摸过那烫金的名字,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她贪恋那温暖,来回摩挲了几遍,心雀跃得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那人早已离去,然而她至此才唤出声来:“木子洋。”
小心翼翼的,像一个隐晦的秘密。
木子洋在国立暨南大学的戏剧学专业做讲师,排了一出话剧《密战》,一炮而红。剧院里碰见不少熟面孔,她有些惊讶,没想到他有这样大的能耐,沪上名流来了一半。
“他靠着好大树哩,金太太愿意捧他——”段总督的太太怪腔怪调。
“叶小姐你可莫要着了他的道,面上好听叫一声先生,其实就是拆白党,专勾着太太们往上爬的……”
话虽然讲的难听,叶连翘也不好拂了她的面,敷衍着应到开幕。
他扮演的是一位黄埔军校的学生李振洋,情绪拿捏到位,台词震动肺腑,举手投足牵引着全场的目光。晚年的李振洋由另一位年龄稍长的演员扮演,木子洋下场就坐在她身旁的空位上。
李振洋一生颠簸,洒尽热血只为中华民族之崛起。演到英勇就义的高潮时,叶连翘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愚蠢。”不合时宜且粗鲁的点评。
声音低,却被她敏锐地捕捉到。于是她泪眼朦胧地擤着鼻子问:“什么?”
“世道乱成这样,北地的日寇虎视眈眈,当权者却在搞内斗。老百姓的命是最贱的,死了就没了,活着才顶重要。”他叹息。
她尚在揣摩意思,他探身过来,眸中流光溢彩,一眨一瞥,像猫挠在人心上:“哭花了脸不好看,要不要出去走走?”
他领着她避开众人,悄悄溜到剧院的东侧门,却意外遇上一场雨。再折回去势必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于是两人索性就倚着墙角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