龄龙 《心脏》

那天在台上晕倒之后，王九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他原本就白，此刻靠在张九龄肩上的时候衬得张九龄愈发像个“小黑炭”。
“大楠，你是不是又睡着了…”
彼时他们正一人一把椅子坐在小园子后院的天井里，往前稍微一步就是触手可及的阳光，他们躲在屋檐遮蔽的阴凉处纳凉，尽管手心里王九龙的手已经足够凉了。
知了躲在院外的那棵白杨树的叶子后面聒噪，身边人浅浅的呼吸声却依旧听得清楚，张九龄抬头看发光发热的太阳，心里突然难过，怎么办呢，我的太阳，快燃尽了。
那天演出，王九龙没有任何征兆地倒了下去，一米九多的大个子惨白着一张脸，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整个园子乱成一团，张九龄只顾着跪在那里把人搂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呼喊他的名字，从狗儿子，王九龙到大楠，楠楠。但哪个名字都没把他唤回来，还是医生的一针强心剂和几次电击才把他从不知名的地方拉扯回来。
医生办公室里，张九龄扶着王九龙的父亲，忍不住打断俩人的交谈，“大楠身体一直很好！”能吃能睡，像个小猪。
“但他的心脏不行了。”医生的语气轻描淡写得就像是说这颗草莓坏了得扔了一样，张九龄燃起怒火，恨不得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都拿出来使一遍，但他只是语气平平的问一句，“那怎么办呢？”
“换心。”
连搭桥或者疏通都省了，直接换心？
张九龄狐疑地看向医生，你怕不是在蒙我。
医生明白他的疑虑，摇了摇头，“他的情况太特殊，这是唯一的办法。”
他是我唯一的太阳，如今却剩下这一丝光亮。
张九龄盯着病床上依旧沉睡的王九龙陷入沉思。
他知道，换心的手术，一个生命的延续，意味着另一个生命的结束。
为了他的太阳，他甘愿陨落。
“狗儿子，过来吃药！”
王九龙出院之后，张九龄也停了工作，他们一起搬回小园子后边的那个种着海棠挂着鸟笼的老四合院，除了饮食起居，张九龄每天按时按点地盯着王九龙吃药。
这个曾经什么药都不吃的男人如今每天吃下去小山堆一样的药片，皱着眉头瘪着嘴，期望张九龄能放自己一马。
“吃了药就好啦，乖，咱还得接着说相声呢。”张九龄眉眼温柔地劝他，转身却控制不住滚落的泪滴。
我的心脏像泪滴一样滚烫，又转瞬归于冰凉。
张九龄当然愿意一辈子陪在王九龙身边，以任何形式的存在。
他瞒着所有人去医院做了检查，结果证明他有一颗无比健康的心脏，不出意外，能陪护着大楠成为七老八十的糟老头子。
一想到王九龙到时候满脸皱纹牙都掉光，手都抖成帕金森了还执着地非要给人贴板儿的样子张九龄就忍不住想笑，真是太可爱了，他的大楠。
“大楠，你看那朵海棠开得多漂亮。”
“没有你漂亮。”
“那你以后可得娶个比这花儿还漂亮的媳妇儿啊。”
“那你呢？”
“我也是。”
当黄昏的光亮被地平线淹没时，院里那棵海棠花依旧红得耀眼，仿佛永远不会凋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