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辫】相生(持更/仙界/刀片儿糖/长坑预警)章节二十四
这天晚上云雷终于得以好好洗一回澡。这一段时间他卧病在床,醒了也虚得动不了多久,是以总没能痛快洗澡。虽已是十月,天儿还是时而热得受不了,总让人觉着身上黏答答的不舒畅。
想想幼时遭的那场大旱,十天半个月也没一盆干净水洗脸,不还是过来了,如今倒是娇贵得让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了。
那徐老鸨虽不干人事,在吃穿上倒是没有亏待过他。可锦衣玉食的日子对他来说却丝毫不值得留恋,宁可吃糠咽菜,饿死街头,他也绝不愿再回那人间地狱里靠卖色换吃喝。
钱财不过身外物,权色皆是过眼云,这道理他早已彻悟。
洗完收拾停当,他把那天九郎赠予他的那件云纹褂子找出来穿好了,便走到院子里去散一散身上的湿热之气。这做衣裳的料子不愧是上佳品,且不说样子,就说那轻薄又不沾身的质地就远超寻常布料。又想到这布是经过九郎的手,更是感觉好似被九郎搂在怀里。
墙角几株丹桂开得正旺,丝丝甜香更令他熏熏然起来,整个人如喝了桂花酿一般醉了。
杨九郎守了他这么些天,今天实在放不下布庄生意,下午便回城去了,走前答应他尽快回来。
他心里不舍得也无话可说,不可能从此两人总腻歪在一处,把正事全荒废了。
此时天已尽黑,还不见人回来。他想应是布庄里事务繁杂,一时半会儿处理不完;又怕是九郎被他爹逮住扭了回去,再不放他出来。
想到烦闷处,心里生生绞着疼,突然怀念起怜香阁里常吃的麻叶子来,心瘾发作,浑身刺痒难耐。
当下去哪儿找那东西去?他也无可奈何,只能靠着栏杆坐了,定神静气,把那篇背得滚瓜烂熟的《惊变》一字一句念着,好分散分散心思。
正念到杨玉环那句“向春风解释春愁,沉香亭同倚栏杆”,忽闻九郎的声音自院外传来,正是接的下一句唐明皇的念白:“妙哉!李白锦心,妃子绣口,真乃双绝也!”
张云雷听得他的声音,登时五脏六腑都不再翻覆沸腾,安稳稳地各归各位,静如止水。
待到那人走近了,能看清面貌,惊觉不过几个时辰未见,竟是如此思念入骨,实在没处说理去。心想:这人怕不是我前事的冤家,真是要害煞我了。
悲喜交加之下,虽脸上带着笑意,眼角却又没来由地蓄起两颗泪珠,盈盈地挂在长睫上。
杨九郎何尝不是一样心思,眼见着那人冲自己在笑,便觉得亏欠他的岂止今日,倒像是连着几生几世都亏欠了,才落得如今这样。
布庄没了他,虽不至于停转,也还是积了许多的事情需等着他拍板,是以他一下午忙得连口水也顾不上喝,还是直忙到了天黑才罢休。他只想快些回去,别的都不在意,出了城一路策马狂奔回来。
还未进得院子,便听见云雷在院里背念戏词。这一折戏他倒是从小听到大,是以能接出下句。
再往里走,只见那人穿着当日他送的那身褂子坐在栏杆上,满树碎金般的桂花开了一头,屋里的灯光照出来,在那副清冷瘦削的身影上懒懒地镶了一道金边,如烟如胧,似仙似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