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人

第一次醒来时，我依靠在冰凉的墙角，迷迷糊糊地看到窗外星星点点闪烁的灯光。屋子里一扇窗户半开着，冷风不断吹进来，吹得我浑身发抖。仔细听，听到了清澈的钟声，又遥远，又飘忽，不一会儿钟声停止了。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开始感觉到绵绵不断的细雨，雨水冲刷着墙壁，“沙沙”作响，溅起的水雾从敞开的窗子里飘进来，落到我的手背上，可是我已经没有地方可以躲，屋子实在太小了。天空是蓝色的，抑或是紫色的，总之是阴沉沉的暮色，不可能是早上。我从墙边坐起来，爬到靠近窗户的地方，远远眺望下面的街道，一横两竖摆在眼前，道路两边坐满沉睡着的矮房子，还是一小块光秃秃的的石头操场。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偶然会出现刺耳的脚步或是两声咳嗽，声音会在雨幕里抖动一下，之后彻底消失不见。
虽然是第一次醒来，却有一种直觉告诉我，这场雨已经下了好久好久，就好像连时空本身都被雨水浸透，让人隐隐地觉得不安。远处曾隐现一丝微薄的阳光，可它随着路上归家的行人一同消失了，那时候我好想听到他们两三个凑在一起，用阴沉的话语互相交流，他们的语言让我迷惑，我无法理解他们的语言，然而我确定，言语之中的意义我很熟悉，它们埋藏在我没有找到的记忆当中……
最后的阳光消失后，天空变成纯净的黑蓝色，我直觉地去认为那天空是一顶巨大的帽子，虽然看不见，但总会有一层屏障，一定还会有几道缝隙，从那里便可以离开这座乏味的城市……街灯亮着，照亮湿漉漉的公路，可那路上只能偶尔看见老鼠、野猫这种东西。有些矮房子里也亮起灯来，有些挂着窗帘，有些则没有，可以透过窗户看见破旧的陈设与家具，没有哪一扇窗户后面的光线是亮丽的。所有的东西仿佛都被抹上了一种沉淀而成的底色，格子布的沙发破了洞，马赛克墙砖十分黯淡，有一张大床上随意堆放着旧衣服，而枕头上躺着一个只有尘土的铁盒子。在目力所及的最远处我看到有一间屋子里挂着一盏昏暗泛红的吊灯，墙壁全都不知道被什么熏黑了，只是看上一眼就好像闻到一股烟灰的味道，屋子角落里的一个小柜子上有一台电视机……我似乎应该对它充满了回忆，只是现在全都模模糊糊的，每一间房子都要有一台电视机，这是我之前的常识。
大概是我太漫不经心了，好长时间才意识到街道上新的变化，雨变小了，几乎变成了雾，在一盏路灯下面，窝着一只可怜巴巴的狗，皮毛湿哒哒的，无精打采地闭着眼睛，嘴里哼哼唧唧地在说着什么。忽然间灯光晃动了两下，灯罩子下窜出一道黑影，影影绰绰地让人心情烦乱。也许我也该打开灯，于是我转身开始寻找，可是屋子里比我之前预想的还要黑，只能借着一团淡蓝色的微弱光雾慢慢摸索。紧挨着我有一只旧的掉皮的棕色皮沙发，仔细听的话，能听到虫子啃噬的声音。接着我摸到了干巴巴的地毯，不过仍然可以给我温暖，只是它的霉味太重了，搞得我总想咳嗽。地毯后面一堆乱糟糟的东西我看不清楚，心底某个声音告诉我不要去碰那玩意。于是我又去了另一边，终于看到了一盏红色的台灯，它躺在一张小桌上，几乎被烟尘掩埋，我把它拉到地上，尘土扬了我一脸，弄的鼻子痒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