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三）

九良走在昏暗的路上——明明是无日无月的地方，两侧漫泛着青葱的生气，一步一步走过的瞬间又化作火艳艳的红，连那条路也熔进去。九良不想再走了，可是后面的红逼上来，“吞了我吧，吞了我吧......”
“良儿！”
“父王？”
“良儿，过来啊，快过来，到母亲这儿来。”
“母亲？”
“良哥哥，你去哪儿了？快来啊！”
“贤弟弟?”
“良儿，你放心，我绝不弃你！绝不！绝不！......”
前面一声又一声地传过来，九良听得分明，却望不见人影，心里泛急，慌着往前奔过去，背后的红也跟着滚浪一样卷过来。
“母亲！”九良跑得很累了，却不肯停下来。磅礴的疲惫如同山崩塌下来，将他压得倒在路上动弹不得，翻卷的红浪无所顾忌地将他淹没。九良看着自己被紧紧束进由红变黑的空里，前方呼喊的声音渐渐远了，就像他的呼吸一样，消了......
——疼！
九良的意识被扯回来，但是睁不开眼，只能被动地听着动静：
“奇哉怪也，你说他前几日中了毒箭，依我看，他身上最要命的毒倒该有十来个年头，这般凶悍的毒性下竟还存活至今，若非他天赋异禀，便是有高人相助。只是这毒根深蒂固，更添箭毒箭伤，只怕我也.....”
“师兄，您这是什么意思？”孟鹤堂像是在着急，打断了那人的话。
周围有人来来回回走动，外边起了风。
对方也不恼，只是无奈：“师弟，不是我不救，实在是救无可救！你不是不懂医术，你来探探他的脉！这，这让我怎么救！”
“师兄，我早就、我，若你都救不了，那他就、就......”孟鹤堂的嗓子里像是噎了东西，九良想睁开眼睛看看，可是他好累啊。
“师弟，别说这话。”有人的脚步声过来，九良觉得有人盯着自己看，不自觉得皱起眉头，便听到进出传来一声长叹，随即三指搭脉，胸口一凉——他在给自己看病。“既然如此，我便先医箭伤，再治浮毒，最终他命归何处，我......只能尽力一搏。若是，若是......”“师兄！师兄，此箭一贯而入，望师兄慎重！”孟鹤堂不想听师兄的“若是”，好像不听、不说、不在意，就不会发生一样。九良想如果是世事果真如此，那他宁愿做一个无知无觉之人，或是死人也可。
“唉，”那人自然也懂孟鹤堂的心意，“此箭刁钻，却不着遇我‘鬼见愁’，你尽管放心！”言罢，那人拍了拍九良的脸：“小子，忍着点！”
一阵刺痛过去，九良的意识又开始涣散，仿佛跌进白糯糯的一团雾里，又像是陷入温吞吞的水中，游荡着，害怕又贪恋着，凭空里传来刺耳的声音，幼时的景象趁他毫无防备的时候涌出来：他替贤弟弟去看望秦姨娘，管事跟着王后也来了，秦姨娘让他躲在黑漆漆的床底下——他其实很怕黑，可是没有人知道；有很多东西摔碎的声音传过来，他探出看见秦姨娘倒在地上，管事拿着刀跪下去，之后就是一样的声音发出来，笼罩在每一个漆黑的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