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舟（3）

章三.
碧水惊秋，黄云凝暮，几声雁过，对饮更是时候。
美人在前，扶舟年少风流，也学得文人习气，免不了吟几首酸诗趣词，姑且逗得柳家小姐致趣。
柳雾华乐盈盈地抚了几回掌，忽而发了难，“公子难不成只会吟些酸词臭曲，哄小姑娘开怀便算完事儿？孙先生的徒弟，到底也不过如此。”
扶舟经不住她嘀咕，当下拿话驳她，“先生自然还授了别的。旁人许是不必紧凑，然舟却不同，政见策论，一门不敢轻易落下。”
“哦？既然小公子这样独得孙先生照顾，我出一题可好？”柳雾华很快便接了话，扶舟不疑有他，自满口应下。
当日，竟不觉她出的那道题，有什么异样。
何时又有姑娘家，关心起政论治国之道来？
彼年柳雾华只得十三岁，身量尚不及扶舟肩头，黄裙乌发，落落大方地在池塘边上的石凳上坐了，青葱的指尖捻了一枚玉石棋子，分明是青涩稚嫩的模样，她朝着扶舟赧然一笑，却开了口，“我虽不敏，却也记得战国史事一二。约莫是孝公五年，临洮粮收艰难，官吏偏又粗心失察，致使留种的粮仓漏洞好几，连日大雨，粮种尽数遭了霉，眼见下一年颗粒无收，将有饿殍遍野，若公子为君，当如何呢？”
对……她当时，确是这样问的。
扶舟那会儿只感慨了这姑娘博闻识广，连战国史都沾得一二，却未曾盘算过，她怎会这样关心起他的事来？不，不该只是对先生的得意门生的好奇……她肯定还藏着什么其他心思，只是当时，从没有深思。
这道题考得刁钻，方法万千，然变数亦是万千。
若开仓放粮……不可，临洮县大，轻易开仓则使国库空虚，战国兵事不敢儿戏，秦乃弹丸苦寒之地，一旦放粮，无以立足；
若召宗亲内外共筹粮种……未必，变法初立，效果未显，正是朝堂哗然之时，此刻再兴动朝廷文武，于天下虽大贤，然不利稳固朝野，利不如弊；
似乎能想到的最好办法，唯有颁安居令于临洮。家居临洮未足三世者，或可持令由外地县政安置其居。凡足三世以上者，仍留临洮，临接八县募粮种济民，或可救之。
然而……不能如此。这许是每一位君主该有的思想，但，不能是乱世之君的治世之道。绝不可以如此轻易地回应，若我是秦公，若我是秦公——
是了，如果我是秦公的话，我其实更倾向于这样做。
扶舟蜷了袖，将黑白棋子各一呈列状摆上棋盘，又折绿叶一片置于二者下方，最后一想，借了柳雾华的暖玉搁置在三者左侧，笑道：“借粮魏国。”说罢，他手指一点，敲在黑子上方。
柳雾华的怔愣稍纵即逝，似是没料到他这个答案。她的目光在用作秦国的暖玉和用作魏国的黑子上略一游移，问得极巧妙，“魏国何故助秦？无恐有诈？”
扶舟醉心于棋盘之上，未细究其颜色，探手将黑子朝白子推进，魏国之下，属地是韩。“魏国富庶，又垂涎韩国已久，若肯借粮救秦之急，我自借道函谷关助他一臂又何妨！”得韩国后，北上方不惧赵国，南下便可与楚国对垒，借粮救秦，魏国不损反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