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一掌海棠红（1）

民国二十六年四月，一身戎装的高芷纤神采奕奕地跟着教官走进南京同安的茶社。她警觉地在门口张望以防有人跟踪。陈教官自然满意得意弟子的这份职业敏感度，但今天的他好像并不担心这些：“别紧张，这是咱们的联络点。”
“教官，我的礼物呢?”既然在自家地盘，芷纤保留着在特训班里的称呼。两天前高芷纤正式加入戴笠的特务处：午夜，十几个男女学员面对青纱笼罩下领袖像发誓效忠党国，效忠领袖。这种场面虽然有些阴森恐怖，但对于意气风发的芷纤来说却令人奋进。
看到芷纤兴奋的表情，陈铭瑄仿佛看见当年的自己，一股爱怜之情涌上心头：“绝对是惊喜。你是这届甲班唯一的女学员，我当然要好好奖励。”
他们已踱到二楼雅间的门口，陈教官郑重地敲了三下门，房里的人好像早有准备立刻打开门。开门的是个伙计模样的人，见他两进门便知趣的离开。里面端坐着一位同样身着笔挺军装的年轻军官。
芷纤一见那人立刻兴奋起来：“大哥。”
陈教官与高迩互敬军礼，两人都是少校军衔，又是黄埔同窗便没有太多的客套。“你们兄妹难得见面，我就不打搅了。”教官转而对芷纤笑着说，“这个礼物还满意吗？我在隔壁等你。”随后便退出了房间。
“快让我看看。” 高迩上下打量着她，赞许之情溢于言表，“高少尉。”哥哥突然立正行了个军礼，对一贯娇养的妹妹算是格外的肯定。
“长官好！”芷纤顺势回敬军礼。兄妹二人相视而笑。
陈铭瑄看了看手表，面色凝重的敲开房门。他郑重地握住高迩的手，棱角分明的脸上更加重了阴霾之色。“谢谢你，高迩。党国会记你一大功的。”
“应该的，祝你们顺利。”他意味深长地凝视着妹妹，却没再多说一个字，手指轻轻拂过芷芊新烫的头发，良久不言。芷纤，咱们此次分别不知何时再见了。但我无法跟你说任何一个告别的字。现在局势日益吃紧，我作为中国人，作为中央军校第十三期学员、党国军人，作为高家的子弟必须以大局为重。就算前面是火海，你我兄妹也得跳：今天哥哥陪你演这出连环套，日后你要多搜集些情报为前线的弟兄争取胜算。
他最终还是没说出一个字，落寞而伤感地离开。芷纤有些不知所措，他们的对话让她摸不着头脑，但直觉告诉她一定有大事要发生。
“以我们的身份，本不应该穿军装招摇过市，今天为了见你大哥我才破例，而且以后你也没机会穿了。”陈铭瑄的表情又明媚起来，“好了，回去换件衣服，我有重要的事找你谈。”
“是。”伴随着紧张而严肃的并脚声，高少尉回敬了个军礼——大概她已感到这样正式的礼节很难再使用了。
在南京这座古都里，人会不由自主地端庄优雅起来。高芷纤在这一天才真正感到自己肩头的重量，这反而让她心神稳定，步态从容。
陈铭瑄站在自家公馆的阳台上望见一个温婉可人的女子向他投来友善的目光，是芷纤。此时的高芷纤身穿一件雪缎旗袍，一幅山水画落在其中。她稍稍扭动的身体掀起的波澜恰恰演绎了中国画的神韵——一切都要意会，而读懂这“意”的人正是陈铭瑄。卷曲的发梢不断触动她的面颊，时不时还恰好触到那对不深不浅的酒窝。尽管她的每一处都尽显柔弱，但她的教官却丝毫不担心她扛不起那份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