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息

一
我们来自神树，将回归神树。
神树亦有其终结，如同万物。
神树最后的孩子，罕见地诞生于秋季，冬眠前的最后一天。
我忘不了那时的光景。
沉默的黑色躯干，山岭般厚重，散开穹顶般交错的枝。
叶已经快落光了，隐约可以从枝间的缝隙窥见青色的天空。
树上还挂着一个果子。
这本来应该是春天，最迟也该是初夏时结出的果子。
翠绿色的果皮里，神树孕育着新的生命。
我们屏住呼吸，倾听着轻微的胎动。
那个果子晃动了一下 ，然后又晃动了一下，枝条艾艾擦擦，咔咔作响。
我们举起双手。
似是感到了召唤，果子径直离开了枝条，坠落而至。
落在了我们的手掌上，极轻，如同一片羽毛。
我们小心地把果子放在厚厚的落叶上，轻轻拨开它的外皮，里面是一个孩子。
它看着外面的世界，咯咯地笑了起来，翠绿的眼睛光彩溢动。
长老将双手慢慢伸进果皮里，小心地将它和果肉分开，然后将它抱了起来。
它盯着长老的脸，露出了好奇的神情，伸出手抓住了长老粗糙的大手。
我盯着长老已经有些泛黄的手，内心一紧。
长老慈爱地笑起来，拿出了一只系在细藤上的铃铛，这是我们商量后决定送它的礼物。
它伸出手，咯咯笑着，想要抓住铃铛，长老慢慢把铃铛放在了它的手中。
它一把紧紧握住，在空中挥舞着，像是在挥舞一面旗帜。
长老微笑着示意我，把它小心地放在我的臂弯里。
它身上还残留着果肉的湿润，与我四目相对。
长老拍拍我的肩膀：“它就拜托你了。”
我点点头。
“给它取个名字吧。”长老温和地说。
“铃。”我小声说到，希望能得到长老的同意。
“铃。”长老喃喃着，然后点点头，“不错的名字。”
然后长老大声道：“这个孩子叫铃。”
“铃。”“铃。”……周围响起了阵阵低语。
长老又一次拍拍我的肩：“最后再说一次吧。大家，还有铃，都拜托你了。”
我沉默地低下头。
长老今年不会再冬眠了，它要回归神树。
我感到一只大手轻轻抚在了我的头上：“孩子，没事的。”
我抬起头，对上了长老墨绿色的深邃双眼，那双我无数次凝视的，至今仍包含智慧的眼眸。
“这是自然的规律。”长老的声音非常平静，似在安慰我。
我点点头，绷住脸，露出它想见到的，坚毅的神情。
长老笑笑，仰头望向了神树。
二
春天，我成了新一任长老。
万物复苏，春风拂面，神树却没有结果的迹象，甚至没有冒出新芽。
开始我们以为只是今年情况有些不同。
直到暮春，繁花似锦漫山遍野，神树却一直沉默着，连枝条都如凝固了般。
虽然慌张，我是长老，长老是不能慌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