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2)
他的思绪回到了前几天。
这是一个击碎他的念想的一天,他始终没办法多去回想,用他的话来说-“太无耻了!”
我是捷尔任斯基啊!每当黑夜降临,他在闭上眼睛的时刻,总会在脑筋里这么想,我是捷尔任斯基,不是什么萨德尔!
但是这都没有用,无论他叫什么,他就只是个类似半身不遂的废人,何况在这个年份,捷尔任斯基的名字只代表了一个死人。就如同这儿某些见多识广的农民说的话一样:“捷尔任斯基已经死了六年啦!”
他到这个时刻才如梦初醒-或者说是才愿意相信,是啊,他-菲利克斯.埃德蒙多维奇.捷尔任斯基,已经是个死人了!他说什么也没有用,因为他根本不存在,倘若让人知道他的确死而复活,那会如何呢?
“您真应该看看那些拿枪的。”一个干瘦的农民的儿子尼古拉说,“我们已经到了没有粮食就可以打断谁的腿的时候啦!他们-那些穿军装的,拿着枪的,像哄猪猡一样的把我们赶进去,又像魔鬼一样的要粮食。我们都没有什么粮食了,但是他们仍然来。”
这样的话,一开始捷尔任斯基只是有些怀疑,但是看看这家的陈设,即便他不走出去,自己也心知肚明了-他们的住处,他们的食物,他们的劳动,他们的贫困……
“真的?”
“我没有什么可骗您的。”被认为是一把种地好手、此刻几乎成为残废的阿纳托利一点一点的挪了过来,“我们家是多灾多难-当然不止我们一家,那会儿还打仗呢!那些人把我一个兄弟逮走了,许多人不愿意,就一枪崩啦!还有的挂着牌子……”他每转一回头,脖子都发出咔咔的声音,“后来能喘口气啦,有公社了,这才好起来,我们自己开始养牲畜,种地,添置家具,我原来并不是这儿的人,我是逃荒的。”
“那时候,我们还能算得上是国家主人,现在我们又一无所有了,我们好多村里人不愿意加入,说是富农,就毙了,直挺挺的毙了!”
“毙了?”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可不。”另外一个年龄稍小的拖拉机手伊万诺夫接过话茬,“那些富农,自己的血汗钱,结果上面说是剥削阶级,要么拉出去毙了,找个坑一埋,运气不好还有狗啃,惨呐!”
“真的?”
“您是哪儿的人呐?”
“我?”捷尔任斯基有些语塞,他没想到会被问这样的问题,“我原来在城里工作,我不是太了解乡下……”
“那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嗐!”他摇摇头,不过正在想着如何编织词句,“我那会儿正在报告着什么,这是我的工作,”-是的,在他1926年结束生命的那一天,他的确在工作,这一点他没有撒谎。
“但是我晕倒了,”他又默默的摇摇头,“醒来以后,我发现自己在雪地里,我爬出了那个雪坑,真是可怕的回忆……”
“真是太没人性了。”伊万诺夫接着说,“不过话说回来,那些当官的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政策来的时候,好些人都说,'只听楼板响,不见人下来'这会儿倒不是,我们遭殃……我们被赶出家园,流放到远处,后来说是搞错了,要改正,结果半路上那个人不识路,把我往这儿一推:下去吧,狗崽子!”